第6章
殷蕙兰想到自己回来了，肯定是老天爷看不过眼，让她能够重新选择！
她虚弱地伸出手，伺候的丫鬟赶紧扶着殷蕙兰慢慢坐起身。
殷蕙兰有气无力，声音更是因为脖子有伤，吐字极为艰难，却认真说道：“是我年轻不懂事，一时冲动，又听了旁人的闲话，一时想岔了……”
大夫人听得心下一紧，连忙配合着追问道：“是谁在你面前胡乱嚼舌根说闲话，我这就把人揪出来！”
闻言，殷蕙兰缓缓摇头，含糊道：“隔着窗没看清……只说少将军杀人如麻，对身边人也如此，我嫁过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夜里胡思乱想，害怕父亲不敢得罪丞相，把我嫁过去受苦。哭了好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才……”
“当时我就后悔了，太疼了……”
将军夫人听着殷蕙兰断断续续的话，很快就勾勒出那天的事来。
殷蕙兰一直被养在闺阁之中的小姑娘，知道自己要出嫁，被告知嫁的人却会打人杀人，自然害怕得很。
殷家虽然算是士族顶尖门第，却依旧比不过丞相。
丞相发了话，殷家不敢拒绝，殷蕙兰就得嫁人。
一个年轻小姑娘害怕而一时冲动上吊，倒也能理解。
尤其她醒来后一副懊恼后怕的样子，显然那天晚上确实就后悔了。
将军夫人刚进门闻到药味，她如今才回过味来，想必是安神汤的味道。
给殷蕙兰灌得多了，屋内门窗都关上，味道才没有完全散去。
显然殷家担心这位大小姐又闹出什么来，所以猛灌汤药让她昏睡不醒。
这时候殷蕙兰会醒来，将军夫人心下冷笑，看来是大夫人自己顾着打扮，忘记喂药的时辰。
漏掉了一回汤药，殷蕙兰就恰好这时候醒过来了。
将军夫人漫不经心道：“原来如此。”
殷蕙兰有点懵，一般人听见她这话，不该挑着好话安抚两句吗？
然后殷蕙兰就能顺着将军夫人的话，重新把这门亲事捡起来了，怎么将军夫人完全不按照她的想法走？
难道她刚才的表现太突兀或者有什么破绽，叫将军夫人瞧出来了？
殷蕙兰上辈子出嫁前听说过这位将军夫人，容貌极美，到了出嫁的年纪，应京所有男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她周旋在贵人之间，给家族谋求了天大福利，然后风风光光嫁人。
殷蕙兰成亲后曾参加过几次赏花宴，远远见过这位将军夫人，是个和善爱笑的。
所以她刚刚醒来就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就盼着将军夫人能怜惜一二。
然而将军夫人的回应，就这？
将军夫人确实被殷蕙兰忽悠过去，如果她不是刚醒来那个看沈素闲的眼神露馅的话。
那个想撕碎人的眼神，哪里是一个劫后余生的可怜小姑娘会有的？
将军夫人拉着沈素闲就要出去，对大夫人说道：“既然殷姑娘醒来了，我去跟老夫人说一声，叫她能安心。殷姑娘好生养着，大夫人留步，不用送我了。”
沈素闲刚才被殷蕙兰那眼神看得后背发毛，接着又被这位殷家大小姐可怜兮兮红着眼圈的样子吓到了。
说真的，她在殷家住了好几年，殷蕙兰别说委屈巴巴的表情，哭都没哭过。
每天脸上都是高傲跋扈的神色，她这哭起来，没叫沈素闲觉得怜惜，而是惊悚！
殷蕙兰这样子要去现代，拿个影后是分分钟的事了！
沈素闲是一点都不敢小看古人，被将军夫人拉出去的时候就顺势跟着走了。
“夫人要回去见老夫人吗？”
将军夫人摆摆手，看了旁边的婆子一眼：“让人跑腿跟老夫人说一声就好，素闲丫头送我去门口。”
婆子低声应了，这就快步去告诉老夫人这个消息。
至于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就是老夫人琢磨的事了。
两人走在路上，将军夫人忍不住问道：“丫头你跟殷姑娘以前就不对付吗？我看她刚醒来那吃人的眼神，实在怪渗人的。”
就连见惯世面的她，也很少直面这样的恶意。
毕竟将军夫人的身份在哪里，哪怕心里不满，也只敢在背后嘀咕，谁敢当面给她脸色看？
沈素闲茫然地摇头道：“夫人，我一直住在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喜爱清净，平日很少出去，也不爱有人打扰，所以我跟大小姐没怎么碰过面。”
也就每年过节的时候，殷府一大家子聚首，她才会陪着老夫人，跟殷蕙兰打个罩面。
沈素闲苦笑道：“哪怕在路上偶然遇上，大小姐从不跟我说话。”
将军夫人顿时明白，殷蕙兰看不上沈素闲，连跟她说话都觉得不配。
两人别说冲突了，只怕殷蕙兰都不愿意跟沈素闲说话，感觉掉价。
那殷蕙兰刚才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将军夫人回想着殷蕙兰刚刚在榻上含糊说的事，忽然福灵心至。
难道殷蕙兰觉得窗边有人嘀咕左清川杀人如麻，不是良配，却是沈素闲派人做的？
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如果殷蕙兰拒绝嫁过去，殷家没有别的姑娘，又想跟丞相联姻，就必然需要在府里找个适合的女子。
要知书达理懂规矩，还是知根知底，容貌又不能太差，满府里就只有沈素闲符合要求了。
若果真是如此，沈素闲这一招够厉害的，不动声色就给自己谋了个好姻缘，甚至殷家还感激她代嫁，以后愿意给沈素闲当个正经娘家做靠山！
将军夫人暗忖着，换做她是殷蕙兰，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沈素闲算计自己。
也难怪殷蕙兰刚醒来，那看着沈素闲的目光尤为可怕。
思及此，将军夫人不着痕迹问道：“之前都是听老夫人的话，说原本打算给你相看夫婿，丫头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素闲听后，难得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来：“我要说了，夫人可不要笑话我，这事我只跟老夫人提过。”
将军夫人有点好奇：“是什么？别担心，我嘴巴很严实的。”
沈素闲摇头道：“也没什么，我跟老夫人提过，想当个女先生。”
将军夫人诧异地挑眉，这个回答实在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丫头怎么想到要当女先生？”
沈素闲心想这样她不用嫁人，但是话在这个年代太惊悚，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免得将军夫人还以为自己得了失心疯。
她只好含糊回答：“我喜欢读书，也喜欢教人。当了女先生就能教不同的学生，还能去不同的地方看看了。”
将军夫人听得好笑：“丫头年纪小，想出去看看的心思我也能理解。我年轻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觉得乱世里人活着一世，要只约束在眼前一方天地，犹如井底之蛙，实在太遗憾了。”
“可惜也正因为乱世，女子过活就不容易。你一路投奔而来的路上，该是看见不少，却仍旧想出去看看吗？”
“是，”沈素闲毫不犹豫点头道：“女子过活不容易，要是她们能多读书，想必能找到法子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
“确实世界那么大，不出去看看着实可惜。可是外边太危险了，我一个弱女子当初要不是跟着护卫严整的商队走，也未必能全须全尾到达殷家。”
“能请得起女先生的必然不是一般人家，肯定愿意派人护送我过去，一路我就能好好看看了。”
将军夫人笑笑，沈素闲这想法有些天真，却又不至于太虚无，还知道独自一人上路太危险。
女先生这个身份虽然不高，却也不低，的确富贵人家才会给自家女儿请女先生，必定会派人好好护送一二。
将军夫人笑笑道：“看来你琢磨了很久，想得很清楚，不是一头热的想法。”
沈素闲要是嫁给左清川，这个养子经常要出外征战，一去三五个月都算短，长的可能一年半载。
她只能留在府里，给左清川掌着后院料理家事，显然这不是沈素闲想要的。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也快到二门了。
将军夫人见自己的丫鬟婆子正在二门候着，对沈素闲点头道：“我先回去了，丫头送到这里就行。”
沈素闲也没扭捏，点点头就停在原地。
将军夫人就喜欢她这毫不虚伪的样子，微微点头就被丫鬟扶着上马车，很快扬长而去。
见马车走远了，沈素闲这才往回走。
她想了想，还是回去老夫人的院子。
远远就听见杯子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沈素闲不由一怔。
她踏进前厅，就见老夫人一脸怒意，地上还有一地的瓷器碎片，一片狼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