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班长：问一下他，晚上有没有空，把白旭也请来吧。
刘班长：这是王巧楚老师说的。
……胡冬冬这备注还怪老实的，都是备注了，还给他安上职位。
她轻笑，揽过朋友的肩：“刘铭看到你给他的备注，一定特高兴！”
“哎呀，当时他刚当上班长，我怕忘记班长换人误找冯茜闹出笑话，就这么备注了，一直忘改……我们现在上去问一下白旭？”
“走，去问问。”闻时雨也端正了神色。她蹙起眉头，觉得事有蹊跷。
王巧楚跟白旭，一个教地理一个教数学，彼此之间压根没有值得讨论的事情。更何况他俩从没有在同一个级段教过学，不存在因为共教一个班有联系。
那他们唯一有联系的地方，就是曾先后当班主任带了他们这个班。
……
“白老师您来了！”
“白老师快请上座！”
白旭才进入包间，王巧楚和刘铭的声音就同时响起。
王巧楚偏头给了刘铭一个眼神，两人双双起身，刘铭为白旭拉开上座的一把椅子。
“您请。”刘铭微微弯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十几人的聚餐，班长订了一个大包间，总共分为三桌。闻时雨和胡冬冬坐在中间一桌，背对王巧楚所在那桌，属于看不见她但能听见他们聊了什么，一扭头便能看热闹的绝佳位置。
闻时雨漫不经心喝着果汁，竖起耳朵听隔壁桌的动静。
“小王，你入职一中几年了？”
“不多不少，十年了。”
“你这作为一中的优秀青年教师，不知不觉也进来十年了。岁月不饶人啊！”
身后传来白旭唏嘘声音。
“可不是嘛白老师！早就对您响当当的带班能力有所耳闻，没想到这十年来竟没机会跟您一起共事……可多亏了这帮孩子们！”
闻时雨就听王巧楚话题一转，聊到他们身上。
“高二结束我被学校调去分校，原本经历第一个学期这帮小崽子有所收敛，谁料一场疫情回到解放前！在家待了几个月又开始无法无天了！这下学期开学没上几天课就又放假，也没重新管好就叫打包给了你。那个时候你才进一中几年啊，管理起来十分头疼吧？”
“还好还好，好在有白老师留下的规章制度在……”
“老师，我们明明很听话的！”是冯茜嗔怪的声音。
“你当然是最省心的孩子！那些皮猴儿，上课睡觉吃东西的、在学校混日子的、天天往外跑不务正业的，我是真恨不得一手摁一个叫他们趴桌子上给我学习……”
“哎哎，白老师！您这话我们可不爱听了！”
“就是！我们玩归玩，到高三时间紧任务重的时刻这不自然就好学了？”
白旭的话引来辩解声一片。
“我们班最后在王老师的带领下，不仅全员考上一本，还出了三分之一个211的人才呢！”另一个桌子有人在大声叫嚷。
闻时雨此时正专心致志啃着排骨，听到这话也随众人目光一齐抬眼望去，发现叫嚷这人还算是王巧楚“亲信”。
成绩不好但王巧楚比较关爱的学生。
现在想来，估计也是塞礼了。
他这句话像是给包间按下暂停键，原本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活络氛围，瞬间冷到谷底。
立刻有个有眼力见的同学小声拉扯了他：“哎，过了过了，你可别说话了。”
“这孩子是个直肠子，年龄小口无遮拦的，白老师我替他向您道声歉。”王巧楚当然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抬手接过刘铭递上的茶壶，亲自给白旭添了茶。
但事态的发展已经覆水难收了。短暂寂静过后，开始有人低声说着什么。
坐在闻时雨旁边的几个同学将头凑到一起，闻时雨仔细一听，是在吐槽：“他还好意思说！今天请他过来还是看在王老师的面子上，要不就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儿，谁稀罕他来啊！”
闻时雨甚至还听到自己身后——与白旭坐在同一张桌子，几个班级“核心成员”也在窃窃私语：
“他早就不教我们了，凭什么还要来骂我们几句？”
“王老师把他叫过来干什么呀？就我们这些人和王老师一起聚餐不好吗？”
自从拥护王巧楚最大声的同学开口后，一向毒舌的白旭竟也没了动静。闻时雨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实在没忍住回头去瞧主位上几人——
白旭黝黑的脸上都能瞧出几分强装淡定和强颜欢笑。
白旭的嘴惯会讲些黑色幽默，别人都是张口生莲，他是一张口就嘲讽拉满——这是大家公认的事。
包括冯茜在内，班上几句所有人多少都被白旭不痛不痒地说过几句。
闻时雨不信他们听不出白旭这是玩笑话。语气是常见的嘲讽意味，字里行间却满是亲昵，白旭肯定也不止对她一个人用这种方式耳提面命过。。
大家在高二耳朵被毒打了多少遍，一些时候甚至出了办公室想起新鲜出炉的黑色幽默还会想笑，现在竟再容不下白旭的逆耳之言。
闻时雨又将目光移向坐在白旭身边的王巧楚。
在这种尴尬场面下，她的表情却与方才替人道歉的惭愧模样大相径庭。
头微微低垂，鬓边碎发散落遮住一半的脸，像极了闻时雨上课犯困不想让老师看见自己表情时的那副模样。
嘴角还在抽动，像在强行压住笑意。
白旭老师，您高二时候费心劳力苦口婆心带的班，现在这些孩子好像全都更爱戴她呢。
王巧楚，这难道就是你此时此刻正在得意的事情吗？
还是说，让我亲自请来白旭一起聚餐，又在聚餐上引导同学们出声抗拒，借此向白旭隐晦炫耀，这本就是你的目的？
她就知道王巧楚请来白旭是不安好心！
“时雨！时雨！你快转过来，别看热闹了，好吓人！”同样目睹一切的胡冬冬轻轻拉着闻时雨胳膊让她回神，“今晚也不知怎么，两拨人竟然干起来了……”
“你也觉得像是两拨人？”闻时雨问道，“那你觉得我们，或者说是我，属于哪拨？”
闻时雨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接近某个真相。
“我们？你？……白旭？”冬冬迟疑地蹦出这几个名词。
这下闻时雨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王巧楚不喜自己的真正原因，她好像知道了……
她在原本世界以及这两层平行世界中，在白旭那里，都只有偏科这一个共同点。除了相比之下略微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其他科目的耀眼成就足以叫白旭发现她还算是个可造之才。
本就是其他科在拉着数学前进，但凡数学考好一点，名次就能冲进前茅。所以白旭才一直没放弃一边说着黑色幽默的话，一边鼓励着闻时雨。
二人虽说经常拌嘴，但关系的亲疏彼此都非常清楚，她以前在班中，绝对算得上是白旭最喜爱的几个学生之一。
反观王巧楚一路走来，内心深处的极度不安造就她拼命向上的冲劲，和将触手可及的一切牢牢把握在手中的执念。
白旭管理、凝聚班级的能力全校皆知，她接过这么一个临近毕业的班，又有珠玉在前，势必要摧毁之前那个唯白旭之命马首是瞻的班，迅速建成以自己这个班主任为权威的班级结构。
她在最开始，一定很想清除或者转化“白旭派”。转化的那些人中，一些人本就随遇而安，很容易接受班主任的变动；另一些人行为老实，王巧楚作为班主任多找他们说几次贴心话，便也转化得差不多。
而清除“白旭派”，就是要把像闻时雨一样，让王巧楚有所不喜并且成绩不够顶尖，还坚定拥护白旭的人，从班级中心位置挤出去，让他们从此在班里丧失大部分话语权。
这，就是王巧楚接管毕业班的策略。她全都明白了。
而且，作为白旭喜爱的学生、“白旭派”的一员，亲自将爱戴的老师请来聚餐却让老师遭遇不敬，她也会自责难过。
真是一箭双雕啊。
终于弄明白其中隐含的真相，闻时雨被不甘和愤怒逐渐包围。她死死咬住下唇，好让自己不至于当众起身扬起水杯泼王巧楚一脸果汁。巨大的情绪波动使得身体都微微颤抖。
另一边，在闻时雨背过身平缓情绪的时候，刘铭接收到王巧楚给出的信号，颠颠地跑去角落拿起茶壶，又给白旭倒上一杯七分满的茶水。
“老师，我们同学这不是脱离高中太久了嘛，在大学听好话听多了，忘记您这忠言逆耳的重要，您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他看到白旭微微点头，伸手拿起茶杯品茶，又转身“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大家，白老师是教我们高二一整年的老师，我们不能毕了业就不懂尊师重道这个道理了呀！今天聚餐大家都要和和气气的，别总在下面乱嚼舌根！”
“对呀，今天的菜肴也很丰盛哟，大家可以一边叙旧一边品尝美食哦！”冯茜跟着出声道。
“呵，瞧他这话说的，现在还叫他一声‘班长’是给他面子，他如今这一副狗腿子的模样，我还真不稀罕搭理这种人！”
“考上A大又怎样？今天看他对各种领导点头哈腰的，连之前为人的自尊都丢了！以前我们上一级那个盛川，人家还是本科就考到了A大，那种品学兼优的样子才像个真正学霸！”
背后的餐桌，那俩人“叙旧”的语句闻时雨都能听清。她俩却好像丝毫不关心周围也不害怕被当事人听了去，仿佛入无人之境，大有越聊越嗨的架势。
她俩跟刘铭隔了几个人啊？
闻时雨想轻微侧身，不引人注意地去瞅一眼。没成想才转过去，抬眼就撞上刘铭带着怒火的眼神。
她俩说的，你瞅我干嘛？！
闻时雨不惯他，狠狠又瞪了回去。
“哎哎姐妹！不是刚说了聊一下开心的话题或者好好叙个旧嘛！你俩这声音我都能听清了，这种事能不能散场之后私下里说呀。”
冯茜在替刘铭说话。
“我们不就在叙旧嘛……”被人当面说教，女生脸有些挂不下来，嘴硬道，“再说本来就是啊，考上A大的人之中就属盛川人品最为出众。这件事闻时雨肯定比我还清楚啊，你说是吧——闻时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