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上的寒假。

李望景慢慢长大，身体却还是弱不禁风，一不留神就会感冒发烧。

才两岁的孩童就已经有鼻炎和支气管炎。

回奶奶的老家那里信了一个八字，说是要全家人一起为他设阵祈福，未来或许才有一线转机。

那个寒冷的冬天，那个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新年。

李如鱼和李得水跪在一群老法师的设下的法阵中，为弟弟祈福。

膝盖跪得僵硬，这一跪就是四五个小时。

李如鱼从老家回来的时候，听说禹青竹已经走了。

她没有小时候那么伤感的情绪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是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不过这样的失落也只能是维持一小会儿。

过一会儿她就要去辅导李得水的作业，弟弟四年级了，毫不意外地是这次期末考他又是年级倒数第一。

听班主任说李得水的试卷大部分都空着，甚至语文试卷只写了他的名字，连班级都没有写。

比年级第二还差了整整九十二分。

每一次李如鱼去给李得水开家长会，班主任看着眼前这个还在上初一，穿着干净校服，扎着马尾辫，模样乖巧懂事的少女，总是长长地叹息。

“如鱼，你们家情况我也知道。”

“老师也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个小大人。”

“可是你弟弟这种情况是真的要请家里面的大人来商量一下了。”

“你们难道就没有带你弟弟去医院看一看？”

“老师不是想侮辱人，但是李得水这样的情况并不一定适合上普通小学，你回去还是跟你们家大人好好说说。”

“你们家大人...”

班主任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如鱼家的事情她们这些做老师的还是多多少少都听说过，毕竟禹家在这一区域可以说是最有钱的人家。

李如鱼跟禹之若关系这么好，爱八卦的人就算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也会好奇地去了解。

随后稍微了解一下也就知道了李如鱼家的爸爸娶了一个继母，生出来的弟弟又患有先天性性心脏病。

一些老师也都听说过这个成绩优异又懂事的小孩儿当初原本能够去主城大名鼎鼎的八中，结果因为继母的弟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被家人以道德绑架一般的方式留了下来。

他们这种镇上的小学，能够考上八中的人，少之又少。

李得水的班主任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们家里大人是不是打算放弃你弟弟了？”

李如鱼沉默了。

班主任见状，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刚想要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如鱼啊...”

可是看到李如鱼沉默的样子，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如鱼走出办公室，看到站在门口，像是丢了神，眼睛中没有焦距的李得水，喊了一声：“弟弟。”

李得水瞬间回了神：“姐姐。”

四年级的李得水才长到李如鱼的下巴那儿。

“你这次考试为什么语文交白卷呢？”

“姐姐是不是告诉过你，就算是不会写，也要把试卷的空全部填完。”

李得水一如往日地乖乖点头：“嗯，好。”

“有什么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呀，我看了你的试卷，好几个题我不都是教过你的吗？”

“姐姐我忘了。”

李如鱼也下意识地没有责怪弟弟，说道“没事儿，没关系。”

“数学还行，填对了八道题。比你上次还是有进步。”

虽然这次数学考试光计算题就有四十几题。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走，聊天聊了一路。

“你...”

刚准备又重新开启一个话题。

可是眼泪毫无防备地就这样掉落了下来。

李得水立马就注意到了李如鱼落泪，顿时惊慌失措：“姐姐怎么了，怎么哭了？”

李如鱼连忙解释道：“没哭没哭，风太大了，吹得眼睛痛。”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老师看向她同情的眼神和那句话——你们家里大人是不是打算放弃你弟弟了？

学校门口，家长们牵着他们的孩子，小吃摊比平时热闹的几分，围着大人，孩子们比平时也更加高兴。

李如鱼拉着弟弟，一阵寒风刺骨，她抹了抹眼泪，牵着弟弟往回走。

这个冬天好像比往年冷了很多很多。

...

尽管寒假作业完成得很快，李如鱼依旧感觉自己这个寒假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做。

孙莹一颗心挂在了她唯一的儿子身上，辞了工作，全职照顾着李望景。

王翠华早已经不是小区的清洁工了，而是在禹仕林之前的食品加工厂里面上班。

李国富经过禹仕林的介绍，现在已经在禹仕林朋友的电子厂里面成为了一个小车间的组长。

生活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

懵懂的童年与小学一下子就过去了。

李如鱼陪伴着禹之若一天天长大，有时候看到她总是会想起童年那个教过她舞蹈的漂亮的禹姐姐。

每一个深夜，抬头看着千山市上空的星星。

眼底的画面总是会定格在那一年那一片璀璨的烟火之下。

又是新的一年，千山市上空的烟火已经没有那一年的那么璀璨盛大了。

禹之若一家在今年的时候和外公外婆一家去国外跨年了。

大年初二那一天，周晓萱又搬家了。

周家父子这几年跑运费赚了不少钱，为了方便现在周晓萱读书和以后周明阳结婚，周亚军在主城区买了一套精装三室一厅的二手房。

“鱼鱼，你以后上高中考来主城吧，我们一起住。”

“我去那边读书之后跟你见面少了好多！我真的好想你呀！”

好久都没有听到有人喊自己鱼鱼了。

人生中好像也只有周晓萱这样亲昵地喊自己。

跟周晓萱这么久没有见面，李如鱼见到她回来的时候还有一丝扭捏。

不过周晓萱看到李如鱼上来就是拥抱住她，拉着她的手，眼神之中依旧是闪着光，面对李如鱼丝毫不生熟。

周晓萱发育得很好，不只是身高，还有胸部。

相比起李如鱼有些扁平的胸，初一的周晓萱已经初具规模。

她其实不胖，脸型也流畅，脑袋也不大，不过同样是穿着冬天厚厚的衣服，她看着总是要比李如鱼胖上一圈。

当周晓萱跑过来拥抱李如鱼的时候，胸前产生的撞击让李如鱼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撞进了海绵之中。

“我们班上那些全都是学渣，有些成绩还没有我好呢！你要是来我们学校也肯定是第一名！”

周晓萱虽然上的不是市重点初中，但是比起李如鱼的初中要好一些。

“城里面的学霸应该要比我厉害。”

周晓萱斩钉截铁：“当然没有！鱼鱼，你就是最厉害的！”

李如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晓萱初一只有一米五七，算是初中女生身高正常甚至偏上一点的水平了。

不过她还是比李如鱼小了整整一个脑袋。

又发育了半年的李如鱼又往上窜了一厘米，如今167，比周晓萱高了十厘米。

周晓萱要踮脚才能摸到李如鱼的头顶，她仰着头看着李如鱼，一副惊奇的神色。

“鱼鱼，你现在好高呀。”

“我们班的同学都没有你这么高的。”

李如鱼感受到周晓萱摸着她的头，也没有反抗。

小学的时候，两个人在外人和家人看来一定是亲密无间的闺蜜。

一个含蓄腼腆的乖巧学霸，一个性格外向的霸气萌妹。

可是现如今，身高差出来了，外人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总感觉多了一些东西。

“鱼鱼，你高中一定要来城里面读书，我们一起住，以后考同一所大学，一辈子都不分开！”

李如鱼笑了笑：“好。”

...

李如鱼初一下的暑假，她又考了年级第一，禹青竹大学毕业了。

这一次她是百分之百确定了会回来。

放假的这几天李如鱼借着跟禹之若一起玩的理由，几乎天天往禹家别墅跑。

终于有一次碰到闫月霜在跟禹青竹打视频。

“青竹，你几号回来。”

“大后天。”

“正好，这几天你哥都在家，你把航班信息发给他，到时候你哥来接你。”

“嫂子，其实我自己打个车回来也行，不用麻烦哥。”

禹仕林在一旁凑了过去，拿过了手机：“什么麻不麻烦的，你说你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去年回来也只待了过年几天就走了。”

“还有啊，飞机票我给你买，是大后天回来对吧？”

“前年过年都没回来，你说我和你嫂嫂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那么远？”

“我也知道你在那边实习工作，可是咱们家这条件又不需要你那么辛苦。”

“若若经常问，小姑姑呢？小姑姑为什么还不回来呀？”

看到禹仕林大有要说个三天三夜的趋势，闫月霜赶紧叫停：“行了行了，青竹这次不回来了吗？你就别叨叨了，她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想要做的事情。”

转头又对禹青竹说道：“妹妹，你哥也是太想你了，也怕你在外面受欺负。”

禹青竹的回答还是那么温柔：“我知道的嫂嫂，我也想你们了，但是这次回来也是想跟你们商量个事情。”

“什么事情？”

“我回来说。”

李如鱼：“阿姨，我可以一起跟你们去接禹姐姐吗？”

闫月霜：“当然可以。”

李如鱼跟着禹仕林和闫月霜一起去机场接禹青竹的时候，心情随着目的地的不断接近而开始怦怦跳。

出机场的人群中，李如鱼一眼就看到了禹青竹。

她戴着太阳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和一双干干净净的小白鞋。

露出来脖颈、胳膊和脚踝上的皮肤简直可以说是白得发光，可以看到她手臂上淡淡青色的筋脉。

一头又长又黑的头发十分柔顺地披散在她的肩上，简单的黑白和嫩黄色构成了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线。

她还没有靠近，李如鱼就仿佛是闻到了一阵香气，心跳开始加速。

“哥哥，嫂嫂。”

“小姑姑。”

“若若，想不想姑姑呀。”

禹青竹把眼镜摘下，蹲了下来，一双又细又白的胳膊朝着禹之若伸出手去，把她抱了起来。

转眼看着李如鱼，笑着喊了一句：“如鱼...”

“都长这么大了。”

“两三年没有见到你了。”

李如鱼一下子耳朵都红了，喊了一声：“禹姐姐。”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禹青竹，心脏就像是要跳出来了一样。

李如鱼跟在他们身后一两步的距离，看着禹青竹窈窕的背影，她努力地按捺下来心中那十分莫名的感觉。

当看到禹青竹的那一刻，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一般。

几人一起在外面的餐馆吃了饭，聊了聊天。

禹仕林：“以后就别去那些地方了，离家太远了，回千山市一样能够找到好工作。你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

禹青竹：“哥哥嫂嫂。其实我打算去国外读研究生。”

饭桌上的热闹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下来。

禹仕林：“啊？”

闫月霜：“啥？”

李如鱼看着她。

禹青竹：“我申请到了多伦多的舞蹈编舞专业。”

禹仕林斩钉截铁：“我不同意。”

闫月霜：“别激动，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禹仕林：“没得商量，我不同意。国内读研究生可以，国外绝对不行。”

禹青竹：“哥，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很多。”

禹仕林看着妹妹突然沉默。

其实妹妹靠着自己的能力能够获得国外研究生的名额，作为哥哥应该很为她骄傲，可是他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妹妹，甚至都不想让她国内读研，直接毕了业不工作他也能够养她一辈子。

“妹妹，我...”

闫月霜赶紧堵住了禹仕林的嘴：“青竹有这样的能力是好事儿，老公你先别太激动。”

“青竹，这件事情咱们慢慢商量，不着急的。你读研究生我和你哥哥肯定都是十分支持的，不过去国外的话我们一家人还是要好好商量一下。”

禹青竹：“好，谢谢嫂嫂。”

李如鱼看着禹青竹，总有一种预感是她又会离开。

事实证明，禹青竹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禹仕林同意她去国外读研究生，但必须要随时跟家里人保持联系。

一家人聊了很久很久，几天的时间里面禹仕林从一开始的强烈反对到一步一步地妥协。

整个过程中禹青竹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动摇。

甚至面对禹仕林谈起父母之后的流泪与对禹青竹的不舍，禹青竹虽然感到伤感，但是最后依旧是坚定自己的想法。

经过这几天，李如鱼好像又重新地认识了一边禹青竹。

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性格一点也不强势，不跟人争抢。

可是好像她决定的事情，最后的结局没有人可以改变一样。

想到这一点，李如鱼心底突然有一丝莫名的惊慌。

禹青竹得到了家人的支持，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笑容也更多了。

清晨六点半的小区里面，禹青竹穿着一身长跑的运动服装和运动鞋，头上戴着吸汗的运动发带，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十分青春活力。

禹青竹从新小区一直跑到了老小区这边，站在小区门口停留了一会儿随后便走了。

李如鱼是在某一天起得很早，去靠近新小区的市场上赶集的车上，看到了在马路上跑步的禹青竹。

她跑动起来的姿态，青春活力。

某一天早晨，太阳才从东边的山头露出一角，六点十五分，是夏季温度最舒服的时间。

“如鱼，你也在跑步呀？”

李如鱼眼神有些闪躲：“嗯，这是我们暑假的体育作业，老师喊我们每一天都必须锻炼。”

可能这个暑假也只有李如鱼会完成体育老师布置的作业，甚至是超额完成。

禹青竹笑着邀请道：“要一起吗？”

李如鱼点头：“好哇。”

暑假里面两个月的早晨，二人形影不离。

每天都在两个小区的中间汇合处等着，有时候是禹青竹早一点，不过往往大部分时候李如鱼都会更早一点到。

李如鱼和禹青竹一样高，168cm，甚至隐隐有要超过她的趋势。

“禹姐姐，你为什么想去国外留学呢？”

“趁着年轻还在读书的时候，想多出去看看。”

“听说那边治安不太好，禹姐姐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会的。”

“那你呢，如鱼，你未来想做什么？”

禹青竹这个问题把李如鱼给问到了，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未来要从事怎样的行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没有想过。我也不像姐姐你喜欢跳舞一样喜欢一样东西。”

其实李如鱼自己也有些苦恼，她找不到自己喜欢什么，当下她唯一能够做好的事情就是读书、考试、照顾弟弟。

禹青竹：“现在也不用想那么远，好好读书慢慢长大之后就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慢慢长大..

喜欢的事...

李如鱼下意识就看向了禹青竹。

“如鱼，等你在长大一点，姐姐给你买机票，你可以来姐姐上学的地方看看。”

李如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般好意。

“禹姐姐，你要在那边待多久呢？你过年的时候会回来吗？”

“三年，肯定会回来的。”

李如鱼心底逐渐有了希望。

语调都轻快了不少：“姐姐我等你回来。”

“哈哈，你等我回来干嘛。”

“额...”

对哟，为什么要等她回来...

李如鱼脸又红了。

禹青竹：“要是想姐姐的话，你也可以来看姐姐。”

李如鱼红着脸：“嗯，好。”

禹青竹临走的前一天，送给了李如鱼一个礼物。

拿着那一部新款的苹果手机，李如鱼总觉得手上沉甸甸的，心里轻飘飘的。

她们班上家里面最富裕的同学也是用的这样没有按钮的智能手机。

李如鱼没有想过自己会拥有这样一部手机。

禹青竹看着拿着手机盒子站在原地不敢打开也不敢看她的少女，笑着说道：“以后想姐姐的时候就可以来找姐姐聊天。想下载一些游戏也可以，但是前提是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沉迷手机和游戏哟。”

电话卡是绑定的禹青竹电话卡的副卡，两个人的流量和通话时长都是共同的套餐。

李如鱼耳根悄悄地红了，小声地问道：“姐姐，你在国外我也能跟你聊天吗？”

禹青竹：“当然可以。”

“那我要是经常来找姐姐聊天会打扰你吗？”

禹青竹：“不会的。”

李如鱼像是这一刻背负上了某种神圣的使命一般：“嗯！我每天都跟姐姐发消息！”

假期还没有结束，禹青竹就离开了。

当李如鱼再次看到她拖着行李箱离开时的背影，她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当走出机场，抬头看到了一架飞机在天空中飞行。

李如鱼突然觉得，她距离禹青竹的距离，又变得好远好远。

开学第一个月举办了运动会。

李如鱼代表八百米跑进了两分钟——2:43s，刷新了学校的女子八百米，超过了初中田径队的那些体育生。

当李如鱼冲过红线，累得瘫倒在地上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画面则是夏季的每一个清晨，两个人在乡镇的柏油马路上慢跑的画面。

她跑动的时候马尾十分有规律地甩动着，时不时李如鱼还能够闻到她发间的香气。

耳边她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让李如鱼好几次都莫名紧张和脸红。

她总是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对自己笑。

“禹姐姐，我八百米跑了第一名，两分四十三秒，刷新了我们学校女子八百米的记录。班主任奖励我今天不用语文作业。”

禹青竹回复道：“我们如鱼真厉害。”

李如鱼：“姐姐，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禹青竹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禹青竹，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看着年纪跟禹青竹差不多大。

他们身后是繁华的街道，全都是外国人。

“正在和朋友一起逛街。”

“嗯，那姐姐你先玩，我晚一点再发消息过来。”

“OK。”

李如鱼重新点开了那一张照片，放大了禹青竹的脸之后，又放大了那个外国男人的脸。

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起来。

这是...

禹姐姐的外国男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这是禹姐姐的外国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