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在一次周末返校的三轮车上,江荻遇到了徐来,他依然没怎么长高,眼神忧郁,神情暗淡。江荻跟他打了个招呼,他露出一丝惊喜的笑容,他在他本校的复读班复读。

江荻问他:“那个从普通高中被挖到你们学校的政治老师教不教你们班?”

“教,现在就是我们复读班的政治老师。”

“水平真那么高?”

“的确不错。”

“那能不能把你的政治笔记借我看看?”

“可以,你现在跟我一起去学校拿吧。”

到了他学校,他拿出政治笔记说:“你看完后送给我,慢慢看,不急,重要的是掌握这老师分析问题的方法。”

江荻回到学校,看着他密密麻麻的笔记,终于明白这老师为什么会被挖到重点高中了,所有的问题都被他分析的一针见血、入木三分,这水平当政治老师都屈才了。自己高中时那个总是笑容满面,在讲台上跳着迪斯科的政治老师可从来没这么分析过,现在这个复读班的老师也没这水平。

江荻争分夺秒地连续抄了一周,终于抄完他的笔记,抄到最后一页,又看到了《阿飞正传》里那句独白:我一直以为有一种小鸟从一开始飞就会一直飞,一直飞到它死的那天才会掉下来,其实我错了,它哪也没去过,它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周末江荻去他学校把笔记还给他。

“这么快就看完了?”

“不快点抄完还给你,你看什么?”

“我们现在主要做试卷,基本一周考一次,老师重点分析试卷,他说题目做得多,才会分析问题,说不定高考题中就会出现做过的题。”

“真的吗?”

“差不多吧,题海战术嘛。”

“今年能考上本科吗?”

“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你的希望比我大,我高中三年基本没学到什么知识。”

“我也没学到什么知识,我情绪一直很低落。

“我高一时每天坚持跑步,感觉跑步可以放松心情。”

“是不是因为跑步可以将身体里的水分蒸发掉,而让人不那么容易流泪?”

江荻知道这句话是《重庆森林》里金城武饰演的何志武说的,她看了看这个一直忧郁的男孩,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对,你可以试试。”

“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飞去了。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去,从我的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面叹息,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当一年的时光又匆匆逝去,江荻才惊觉真如朱自清先生感慨的那样,时光如空气般看不见摸不着抓不住,稍纵即逝。

江荻被分在县城的一所小学高考,高考前一天下午,江荻去看考场,意外遇见了钱程。高二时因为林琅的事,江荻站在教室窗口边喊了钱程数声,他都不理不睬,跟没听见一样,好像江荻是个隐形人,他既看不见,又听不见,惹得江荻很是恼火。他和林琅分手且林琅辍学后,江荻和他之间再无交集。从去年高考结束到现在,他们有一年没见过面了,江荻也不知道他在哪个学校复读。江荻正准备装着视而不见地擦肩而过,他却突然跟江荻打招呼,问江荻是不是分在这里考试,江荻点了下头,他说他也分在这里。江荻觉得跟他无话可说,便挥手再见,谁知他却说:“你这几天去我家吃饭吧,高考这几天要吃得营养点。”

江荻听到他这话,又一次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怔怔地看了看他,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热情,什么时候两人关系亲密到可以去他家吃饭了?明明这是两人第一次说话呀!

江荻客气地说:“不用,谢谢!”

江荻正要走,谁知他旁边的一位阿姨说:“去吧,跟钱程一道,我家离这近。”

江荻不认识她,钱程忙说:“这是我妈,陪我来看考场。”

江荻礼貌地喊了声:“阿姨好!”并说:“不用的,学校食堂有饭吃。”

但钱程又说:“去吧,明天下考场我等你。”

江荻不好再拒绝,只好答应。

他家离考场倒是真的近,走几分钟就到了。他家伙食比学校食堂那些猪食好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天差地别,基本荤素搭配,每餐都七八个菜,江荻家现在过年都没有这样的美味佳肴。高考这几天江荻吃得倒是舒心,只是不知有没有补到脑,考得好不好。

高考结束后,江荻便匆忙赶回家,一边忙“双抢”,一边等放榜。去年知道自己达专科线的可能性都没有,志愿是胡乱填的,今年感觉有那么点希望,所以慎重考虑了下。本县城虽有个专科院校,但江荻想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家远点,所以填报了另一个城市的一所专科院校。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一辈子都到不了罗马。这个贫穷而落后的小县城高考录取分数线比全国大部分省份高出许多。江荻和她所有复读的高中同学,甚至那几个被保送到重点高中的初中同学一样,都只达到专科线。

高考分数线下来的时候,父亲正躬身在田里插秧,江荻在田埂上拎秧,甩秧。他问江荻考了多少分,江荻说了下分数,她看到父亲那愁苦而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般久违的笑容。其实父亲只想到江荻大学毕业后能分配到一份吃皇粮的光鲜体面的工作,但他并没有想到,大学学费比农活更能压垮一个人的脊梁。江荻不知道为跳出“农”门而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砸锅卖铁、甚至不惜举债的意义在哪,因为跳出“农”门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只是父辈想不到,所以只能随波追流。江荻虽想走别的路,却无力抗争,只能跟随时代的洪流迷失在无法实现自我的路上。人生就像行驶在高速路上的车辆,无法回头,只能选择出口,一旦走错出口,别人早已到达目的地,而你还在茫然四顾,找不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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