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过了正月十五，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上学的上学，外出的外出，干农活的干农活。

江荻没想去找实习单位，她想去林琅家打听下哪里可以找到临时的事做，打发下实习时间，顺便赚点生活费。

她搭上去县城的三轮车，忽然看到徐来也在车上，便问他：“你去哪？”

“去单位，就是信中跟你说的供销社。”

“怎么样，工作还好吗？”

“马上要下岗买断了。”

“下岗？才上岗就要下岗了？”

江荻觉得这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寒窗苦读十几年，耗尽家人心血的大学学历此刻有什么用？

“买断后怎么办？”

“走人。”

“去哪？”

“听天由命。”

他在一个岔路口下了车，说还要转车去单位，单位在一个交通不便的深山里。

江荻不知他怎么连本乡镇的供销社都没能进，竟被分配在另一个乡镇的山旮旯里。她几个读师范专科的高中同学都被分配在本乡本村的中学里，杜笙平还分在城里。

十几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进个农村供销社？还马上面临下岗！那不读书岂不更好，不仅省下十几年的学费，还不会浪费自己的青春，更不会欠一屁股债！

到了林琅家，林琅正陪他儿子在家玩。两人这几年虽联系得少，但感情依然很好。

林琅给她倒水，拿果盘，问她：“大学毕业了？”

“嗯，这学期实习。”

“找好实习单位了？”

“没有，不想实习，想找个临时的事做做。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哪还有班上，下岗了。”

“啊！我还想来找个事做呢！”

“现在全国一片哀鸿遍野，工人大批大批失业，哪还能找到事做。”

江荻看找到事做的希望渺茫，便在她家吃过午饭后回家了。

路过镇上收放信件的小店，看到有两封自己的信。一封是钱程的，一封是兰羿的。

钱程信中大意是说如果她不能去省城找份工作，他家人可能不同意他俩交往。江荻猜想他可能是前些天看到兰羿，认为江荻大概在跟兰羿交往，且这几年对他不冷不热的，所以拿父母做借口，找个台阶下。江荻也不在意他找什么借口，因为她知道他爱的是林琅，对自己感情并不深，他其实早该放手了。

记得他有封写给自己的信中有句话：“笑，笑一下！”也许就这一刻温暖过她吧，因为她真的很久没有笑过了。那一刻她居然莫名其妙地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

其实这世上没有谁错过谁，那只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选择而已。

兰羿信中说他的工作已落实了，过几天要到她县城报到了。

按照政策他是最后一届包分配的大学生，虽然他这份工作来得有点迟，但还是幸运的。

江荻为他庆幸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为所谓的铁饭碗浪费了十几年的时间，丢失了自己的梦想，现在告诉自己铁饭碗没了，这就好比你千辛万苦登上了高峰却什么风景都没看到，摆在你眼前的却是万丈深渊。

而更令人沮丧的是，这个一贫如洗的家为了这个所谓的铁饭碗还欠了许多债。不管是欠姐姐的，还是别人的，都必须还。

过了一周又收到兰羿的来信，说他报到上班了，并给了江荻他单位的地址和固话号码，让江荻去县城时找他。

江荻正纠结不实习的话，找谁给自己的实习报告盖章写评语呢，这下有救了，她拿了实习报告去了城里。

她找到他单位，他单位所在的办公楼是本县城才建成的相当于本县城标志性建筑物的一个大厦。大厦中间从上到下是空的，悬挂了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

她沿着水晶吊灯转了半圈，找到他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他科长。两张简陋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摞文件和一个固话。

正好到了中午下班时间，他带她去他单位的食堂吃饭。

他让江荻找个位置坐下，拿了两个餐盘，买了饭菜端过来，又去一个桶里盛了两碗汤。虽只是普普通通的青菜豆腐汤，但味道不错，荤素搭配的菜也比较可口。

吃完饭，大家都很自觉地把剩饭剩菜倒进一个桶里，把餐盘放进旁边的塑料盆里。

食堂旁边就是单位分配给他的单人宿舍。大约二十平，有卫生间、阳台，里面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书架，一个人住倒也方便。

他给江荻泡了杯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在她鼻尖缭绕。

“你不实习吗？”他问。

“实习既没工资，又没地方住，呆城里还不饿死啦？”

“明年准备律考吗？”

“你看我这水平能考过吗？”

“我下半年律考，我们可以一起看书。”

“明年再说，我毕业证还没拿到，要考也只能等明年。”

“我一会去上班，你在这看看书，休息休息，等我下班回来再说。”

“晚了我可没车回去了。你把我实习报告上盖个章，写个评语好吧？我回校前来拿。”

“好的。”

他去上班，她到南门搭三轮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