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宜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方妙涵的意思是说，因为我对她施加了校园暴力，导致她现在没书读、生活困苦？她是这个意思对吧？”

她没想到，竟然有人能颠倒黑白到这种程度，听着还蛮可笑的。

麹尘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她还找到了一堆证人来帮她撑场面呢。你往后刷，大概五六个人吧，都是你的老朋友。”

处于好奇心，谷宜按照麹尘说的，往后刷了刷。

后面果然还有几个视频，出现在视频里的，都是当初跟着方妙涵混日子的“老同学”。甚至，连老师余禾田都出现在其中，为遭受了霸凌的方妙涵作证。一看那一张张同样饱经沧桑的脸，不用猜就能知道，她们近些年的日子不太好过，这倒是让她们的质问愈发可信。

在视频底下，还有大量对她的声讨，她看了最前面的几条，不满地皱起了眉：“这些人也真是的，说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连带上我的家人。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啦。”

单从视频来看，方妙涵确实很像一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那副样子，很能激发出观看者的同情之心。这火气一上头，手和嘴就会先一步行动起来，评论里因此充斥着对她和她家人的辱骂。舆论总是容易被人引导的。

高岳晋面露担忧，小心询问：“小宜，你……你别为这点事生气，我和妈妈会处理好的。”

谷宜一愣，随即面露笑意：“我不生气啊，这不是还有你们在吗？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帮我处理好的，对吧哥？对吧姐？”

她熟练地钻进了麹尘的怀中，甜甜的语气带着撒娇的味道。

谷宜暗暗想到，她又不是几年前还在楚家、每日战战兢兢活着的小女孩儿，对所有的恶意都敏感至极，随时有被恶意吞噬的风险。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底气，非常清楚地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会有人为她解决，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些评论都是小问题，影响不了她。

麹尘搓了搓谷宜的脸，轻声道：“对，我们会处理好的。你呢，安安心心准备大考就好了。”

方妙涵等人的想法，她太清楚了。可惜，他们注定无法如愿。毕竟，这几位连小宜改了姓氏、根本不在A中读书都不知道，虚空索敌，能打中才有鬼。

谷宜重重地应了声好。

几天前，她莫名其妙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她没有遇上养母，一直活在“楚嘉”和“方妙涵”带来的阴影中。到大考前夕，她的精神状态已变得很不稳定，最后与大考失之交臂。醒来后，她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擦，立刻摸到了麹尘的房间。

养母和往常一样，为了她，特地没有锁门。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感受到贴着身体传来的温度，才终于安下了心。

那天之后，谷宜心里就有了个想法。

她一定要在大考里搞出点成绩来，向自己证明，那噩梦只是虚无缥缈的阴影，永永远远也影响不到她。

只有这样，才不辜负母亲和哥哥花重金聘请多位老师，让她在最后的学年于家中独立冲刺学习的心思，才对得起自己。

^

门外，因为到场的人很多，议论声怎么也压不住，顺着门下的缝隙飘进了方妙涵的耳中。

这让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愈发躁动不安，右眼皮也跳了起来，像是某种不妙的预兆。

没事的，没事的。

楚少爷说过，楚宜离了楚家后什么都不是。当年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更何况从老师到同学，所有人都站在她这一边，楚宜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无辜。只要演完今天这场最后的现场直播大戏，她就能拿到少爷许诺的钱，躲到国外去，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自从母亲被抓，她也被原本的学校退学。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一所学校愿意接收她，像是躲避瘟神一样。不过她本来也不愿意学，对此并不在意。反正家里钱多，她做什么不是做？

可很快，她就遇上了麻烦。

家里的钱全部被用作赔偿，根本没给她剩。她第一次面对经济上的窘境，连活着都变得艰难至极，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撑到今天的。现在，她只要演一场小小的戏，就能拿到让后半生顺风顺水的钱，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反复暗示过自己几十遍“没问题”后，方妙涵终于平静了一些，起身理了理衣服，步伐坚定地向外走去。

记者挤满了房间，一看到她出场，立刻架起长.枪短炮，等着她说明自己的可怜经历。

靠着放话筒那高台的掩盖，方妙涵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瞬间滚下了眼泪来。同样的戏，她自己都算不清演过多少回了，这时候自然得心应手。

记者提了许许多多的问题，都是计划中的提问，她一一回答，将楚宜霸凌者的形象再强调了一遍。

谎话说得多了，她自己都有些信了，表演中，还掺了几分真情实感进去。

一场戏酣畅淋漓地演完，她一把将眼泪擦去，颤抖的声音泄露出了激动的情绪：“谢谢、谢谢大家愿意站出来，为我主持正义。我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楚宜能出面，为我这些年受的苦难向我道个歉，我就满足了。”

表演终于结束，方妙涵安心了不少。之前的采访视频都经过后期处理，删去了一些NG画面，这次却是直播，她必须得一气呵成，不能出任何问题。

幸好，她挺过来了。

一名挤在最前面的年轻女记者面露同情之色，像是被她可怜的经历带动了情绪。等其他人都采访得差不多了，她才举起话筒，郑重开口：“方小姐，您的过去，实在太令人心疼了，我和我的同事们非常想为您做些什么。我这里有一份礼物，您愿意看看吗？”

方妙涵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这个环节并不在原本的安排表上，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如何应对。

不过……

楚少爷说过，为了扩大今天这场直播的影响，也会邀请一些普通记者，免得被人看出是做局，这位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儿，方妙涵恢复了平静，立刻给出了该有的反应。

她面露感动，扯出一抹笑容：“谢谢您，记者小姐。当然，我很愿意接受这份礼物，就让我们大家一起来看看吧。”

会场的灯暗了下来。那一瞬间，方妙涵突然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重如擂鼓。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逃脱她的控制。

在她身后，原本没有出场戏份的屏幕亮了起来，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那里传了出来。转头看清楚画面，她脸上血色尽失，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屏幕上，几年前的她正指挥着手下，将楚宜的头往洗拖把的池子里按。池子里满是污水，楚宜似乎已经闭过气去，被拖出来的时候，躺倒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简直跟死了一样。

这还不止。

之后，屏幕上又播放了好几段类似的内容，直到方妙涵发了疯似的冲过去将电源线拔断，一切才宣告结束。

或者说，正式开始。

视频刚放出来的时候，直播平台的讨论度还不高，反转的情节一出现，弹幕一下就炸开了。

起先还有人怀疑视频有假，可方妙涵做贼心虚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当事人楚宜的风评两极反转，许多围观者为当初的偏激言论道歉，其中虽然夹杂着一些“也不能怪我吧，谁让楚宜自己不出来解释？”“她早点说明哪还有那么多事？”“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连这记者都是她安排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再让子弹飞一会儿吧。”之类的不和谐看法，但很快就没淹没，慢慢消失于无形。

采访现场的照明终于恢复，女记者拿着话筒走上台，开口道：“大家好，我受楚宜小姐的养母之托，来为她女儿证明清白。这位方妙涵小姐能这么自信地颠倒黑白，是因为料定楚小姐拿不出证据来，只能被她泼污水。她没想到，她的几位同伴出于好玩的想法，偷偷录下了视频，甚至曾经传到网络上，不过很快就下架了，所以现在搜索不到。”

她叹了口气，显露出几分无奈：“楚小姐的养母为了拿到视频，费了不少功夫，才耽误到今天。她作为母亲，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伤害不会进一步加深。请各位不要打扰楚小姐平静的生活。”

这些话真正能起到的作用还是有限的，好在，麹尘提前就将小孩儿保护了起来。现在，除了她、高岳晋、最熟悉的朋友、家里的佣人和几位特意请来进行一对一教学的老师们，没人能见到谷宜。

直播之前，高岳晋还有些担心，眼见着弹幕和评论对他们越来越有利，已自然形成对方妙涵等人的声讨，他才松下一口气，转头看向身边的麹尘：“妈妈，你跟我说句实话，那些视频到底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