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注视着迪伦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泛黄的头发，还有那双因过早劳作而粗糙皲裂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轻轻叹了口气，斯莱德子民的真实生活，远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
“琼斯先生，请抬起头来说话。”她的声音温和却清晰，“担心家人不是罪过，这是人之常情，我特准你预支三日工资，去集市买些试图，好好照顾家人，明天准时来上工就好。”
她顿了顿，环视着周围竖起耳朵的众人，提高了声音：“当然，如果一晚的时间太仓促，也可以后天再来，工钱依然从上工之日起开始计算，每天你们都可以找米娅领取当天的工资，也可以休假的时候领取。”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写满期盼的脸：“不止是迪伦，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同样的待遇，你们同样可以选择预支工资安顿家人，然后再回来。”
迪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本以为能回家送粮已是天大的恩赐，没想到竟还能预支工资，这笔钱意味着母亲可以买药，妹妹不用再饿着肚子入睡。
“大人，这……这……”他羞愧得语无伦次，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多么需要这笔钱，他没法拒绝这份好意。
最终，他用力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大人，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看着迪伦攥着钱袋冲出夜色，其他人自发地排起了队，他们来自同一个贫民窟，迪伦家的困境他们都懂，而谁家又没有难念的经呢？这笔预支的工资，对每个人都是及时雨。
“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谢谢大人！”
此起彼伏的感激声中，塞西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明明只是预支的工钱，他们却表现得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当迪伦揣着怀中的食物和沉甸甸的钱袋奔向贫民窟时，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不是带着愧疚和无力，而是带着温饱与希望回家，他迫不及待的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和妹妹了。
他摸着黑回到家里，在贫民窟，不点灯才是常态。每一滴灯油、每一截蜡烛都要省下来换粮食，若谁家夜里亮着灯，反倒要惹人议论是脑子坏掉了，还是发财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谁？”伊迪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着，带着明显的恐惧。
迪伦心头一紧，克雷特主教的统治下，贫民窟的治安算不上好，哪怕像他们这种贫穷的人家，也不止一次遭过小偷的光顾，虽然迪伦及时的把这些家伙赶了出去，但是却给妹妹留下了不小的心里阴影。
可以想见，在他离家的这段时间里，这对母女是怎样在恐惧中煎熬，母亲昏睡不醒，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妹妹一边照顾母亲，一边攥着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木棍，把做零活的工具堆在身边壮胆。
“没事了、没事了，伊迪，是我，是我回来了。”他急忙安抚，在黑暗中摸索到妹妹瘦弱的肩膀，小心点拍着她的后背。
伊迪仍在因为恐惧不住地发抖，却强撑着抓住重点：“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是工作……不顺利吗？”
她声音里的绝望刺痛了迪伦。
是啊，幸运从不光顾这个家，任何一点希望最终都会变成更大的失望，她本该习惯的。可即便如此，当以为最后一条路也断了时，她还是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迪伦弯下腰，双手抱住伊迪，“听我说，伊迪，事情很顺利，起初我们躲在教堂附近的小巷子里，但很快就被教堂的人发现了。
我们起初很害怕，但是她并没有指责我们，反而给了我们工作，我们布置了很漂亮的房间作为宿舍，还喝了加了咸肉的汤，那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吃过的最好的东西，如果有机会真想让你也尝尝那个味道。”
“那，那现在呢？”伊迪含着泪花问。
如果有了工作的话，现在不应该还在忙碌吗，怎么会突然回来了呢。
“因为我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在教堂吃饱喝足，而你们却要在这里忍饥挨饿。”迪伦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所以我恳求了教堂的大人，允许我回来一趟，将吃的给你们送回来。”
伊迪闻言顿时慌了：“哥哥，你不该这样做的！没有人会喜欢麻烦的帮手……”
“不，你听我说完。”迪伦打断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那位大人非常仁慈，她不仅允许我回来，还……”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轻轻一晃，袋子里立刻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那是铜板相互碰撞的声音，在贫民窟的夜里，这是最动人的乐章。
伊迪倒吸一口凉气，迪伦将钱袋塞进她手里，她颤抖着摸了摸，里面足足有三十枚铜板。
“这是大人预支给我的工钱。”迪伦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自豪，“每天十个铜板，大人说因为我干活最卖力，还额外给了赏钱。”
“十个铜板……一天？”伊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已经是熟练技术工人的待遇了，寻常工人一天能挣六到八个铜板已属不易，而哥哥从前拼死拼活，最多也只能拿到四个。
在昏暗中，迪伦能感觉到妹妹的手在发抖，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坚定地说：“大人说，安顿好家里人，我们才能安心的工作，所以允许我们预支了工资。
明天你去买一整条新鲜面包，再带母亲去找比尔医生看病，伊迪，我们的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那位大人可真好，我一定要日夜为她祈祷。”
伊迪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知道，若是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得病情好转几分。
可与此同时，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多恨自己是个女孩，不能为哥哥分担重担，那些个日日夜夜，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扛起这个家，只能成为他的拖累，却帮不上什么忙。
但对迪伦来说，照顾好伊迪和母亲，才是他一直以来奋斗下去的意义，兄妹俩忍不住抱头痛哭，然后互相安慰。
哭过后，伊迪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墙角，将钱袋塞进一个不起眼的破洞里，又随手拨了些杂物遮掩，在这个地方，藏好钱财是生存的第一课。
“哥哥不在家，我们买三分之一条面包就够了。”她轻声说，声音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谨慎，“不能让人知道我们突然有了这么多钱。”
迪伦叹了口气：“我明天一早就得赶回去，必须在开工前到教堂，不然应该我去买的，这样更安全一些。”
伊迪在黑暗中摇摇头头：“没关系的哥哥，我去买也是一样的，贝丽婶婶看见我去还会多抓一把面包渣，如果母亲天亮前还没醒，我会亲自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迪伦沉默片刻，声音里满是愧疚：“让你一个人守夜……会害怕吗？”
“不怕。”伊迪反而安慰起哥哥来，”昨天赖斯婶婶来找过我，提议把附近的妇女组织起来轮流守夜，你知道，她家虽然有男孩子，但是年纪太小了，也是母子相依为命，心里总是不踏实。
但是母亲身边离不开人，我只能答应再考虑考虑……”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希望：“等明天带母亲看过比尔医生，若是病情好转，我就去答应赖斯婶婶，大家互相照应，总能安心些。”
在这片贫民窟里，弱者联合是她们唯一能想到的自保方式。
等到大家都有钱了，都能养活自己了，也许就不会有小偷和贼了吧，但是这个梦想，什么时候能实现呢？
那一夜，许多人像迪伦一样，在床铺上辗转难眠，窗外星光点点，他们暗无天日的挣扎终于看到了希望，这一切美好得如此不真实，却又真实地发生在他们身上。
迪伦在天色将明未明时便悄悄起身，他小心翼翼地将父亲留下的那套工具裹进包袱，它们虽然陈旧，但每件都保养得宜。
他不能辜负那位大人的信任，更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派上用场的机会。
当他赶到教堂后院时，发现赖斯也早早到了，手里紧握着一把柄身光滑的小锤子，显然也是常年使用的旧物。
见迪伦看向他手中的工具，赖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别这么看我啊，它虽然小，但是钉个钉子什么都好用的很，我也只有这一件工具。
难得遇到这么善待我们的主家，要是不拼尽全力，怎么对得起这份机缘？”
晨光中，陆续赶来的工人们大多都自带了些简单的工具，有人揣着磨得锋利的凿子，有人带着捆扎整齐的麻绳。
虽然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器具，却代表着他们最朴素的决心——这位愿意预支工钱、提供食宿的大人，是值得他们全力以赴的。
迪伦握紧了手中的工具包，在黎明的微光中点了点头。
不晓得为啥昨天居然没发出来，干脆修修文今天发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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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