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浥尘看来,丹汲此举无异于直接挑衅皇权,豫庆帝必然会大为震怒,后续的治罪定会牵连甚广。
第二日早朝后传出消息,皇帝并没有过问此事或者追责,当初负责捉拿丹汲的金羽卫统领被革职,但紧接着被平迁到了个品阶差不多的职位上。
他甚至还犒赏了右相谌旻与刑部侍郎康怀慈,称赞其在平钦侯府一案上结案迅速,不负所托。
作为督察此案的人,如今身为“璟王殿下”的卫浥尘自然也收到了赏赐的旨意。
“荒唐至极。“卫浥尘看着流水般送入府里的金银珍宝,忍不住皱着眉道。
不被牵连怪罪无疑是一件好事,但豫庆帝这种不辨是非的态度同样令人不安。平钦侯夫人在认罪后立即自尽,与此同时丹汲在坠楼前的呼告更加刻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事背后有异样,但并没有谁去深究。
“朝中风气自先帝时便是如此,”见她如此认真在意,裴朝衍抿着唇角笑,“若要改变,也并非旦夕之间。”
“我并无此意。”她有些懊恼方才的情绪外显,而大梁朝廷的风气如何,也不是她所能改变的。
裴朝衍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复而又噙着笑问她:“好啦,我现下要回卫府,你不同我说些什么吗?”
卫浥尘有些不习惯这种友人叙别般的语气,好像她应当嘱托些什么。
“他们总归为难不了你。“卫浥尘如是道,她相信裴朝衍四两拨千斤的本事。
他故作失望地轻叹了一口气:“太信任我了吧卫二娘子,我在卫府过得也很不容易的。”
“……辛苦你了。”说罢,卫浥尘便按照先前商议的结果,替他安排从宫中到卫尚书府的马车以掩人耳目。
——
裴朝衍回到卫府时,天色尚早。
府里先前已经给他换了新的住处,名为兰雨汀,陈设齐整,廊庑清雅,不再似撷翠居那般荒芜破败。
见他回来,荔云忧心忡忡地问起他的“病情”,得知已经没什么事之后指向里屋的桌上,同他解释:“二娘子,主院那边遣人送了一份核桃酥过来,我放在桌上了。“
核桃酥是添了完整核桃仁的方形云片糕,切成薄片,齐整地码放在瓷碟之中,侧面纵切过后的核桃仁显现出流云般的纹路。裴朝衍拈起一片,端详片刻没发觉出什么异样。
核桃仁咽下去不久,裴朝衍有些失态地剧烈咳嗽了几声,喉咙像被人紧紧扼住一样,呼吸艰难。
他头晕目眩,想去取桌上的茶盏,指尖还没碰到眼前便陷入一阵黑暗。
卫浥尘再度睁开眼时,感受到的就是这种难捱的痛楚,舌尖上弥漫着一股核桃仁的涩味,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用茶水净了口,伏在窗口大口大口喘息着。
“荔云!”她嘶哑着声音喊。
好在荔云就在屋外院子里莳花弄草,闻声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出什么事了,二娘子?”
“桌上的核桃酥,是怎么一回事?”
荔云不解其意地睁大眼睛:“主院刚才送来的呀!您不是知道吗……”
卫浥尘突然打断她:“去主院让人请大夫,就说……有人往我的吃食里下毒。”
强忍痛楚地转过身,她从箱奁中翻出一个盒子,取了颗应急的药丸出来就水服下,平顺了呼吸。
主院派来的人不久后就推开院门走了进来,不过并不是大夫,而是秦雁身边的嬷嬷。
“二娘子您身边的丫鬟跑来说您又病了,而我来这一看,觉得您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啊。”
卫浥尘将手臂伸出床帐外,让她看清自己手臂上的红疹:“拜你家夫人送来的糕点所赐。”
她话音方落,那嬷嬷就急切地大叫起来:“你血口喷人!这分明是长公子送来的糕点,和我们夫人有什么关系。”
卫澍之,卫澍之……
她同母所出的亲哥哥,和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固执地认为是她害死了秦雁的幼子卫如峥,于是效仿当初的惨剧,给她送来了一碟差点让她丧命的核桃酥。
卫浥尘觉得身心疲惫,“如果你真是为了你们夫人好的话,让她查清当年的事情,不要再任由真正的凶手安安稳稳地活在这世上。”
“你是什么意思……当初在小少爷吃食里动手脚的不是你自己吗?”
卫浥尘面色平静地望向她,那嬷嬷被她的目光注视得心里发虚,摔上门便急躁地离开了兰雨汀。
内室重新变得安静,她将被子扯得盖过头顶,闷声道:“没人了,进来吧。”
镂花窗处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人从窗口越了进来。
裴朝衍轻叹了一口气,随后道:“原本就呼吸不顺,就别再蒙着头了。”
她动作缓慢地将脑袋从被子边缘露了出来,仍是面朝里侧躺着。
隔着一层幔帐,裴朝衍看不清她的脸,仅能瞥见枕衾间散开的乌黑鬓发,以及布满红疹的脖颈。
只听她低声道:“今日之事,相当于映证了先前的猜测,你我遇见性命之危时便会互换身体。若要避免此事再次发生,平日里要百般留心,若是稍有不慎……”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两次换身恰巧让他们解除了危险,那日裴朝衍替她杀了劫道的山匪,而今日误食核桃酥之后,只有她清楚应急药丸的位置。
“抱歉,我不知道你食不得核桃。”
“……我自己也不知道。”卫浥尘呼出一口潮热的水汽,竭力忍受着身体的不适。
她不会天真得觉得卫澍之是想用一碟核桃酥来同她缓和关系,因为她想起母亲尚在时和兄长总有意无意地不让她接触核桃相关的食物,但当初年幼的她对此没有细想也没有多问,只是养成了从不主动去吃核桃的习惯。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误食核桃会引起自己这般强烈的不适反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饮食禁忌,作为兄长的卫澍之就这样用来害她。
卫浥尘轻轻拨开床帐的一角,透过缝隙去看他的脸庞。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端详他的面容,而不是从镜子的倒影里。
他此时并未看向她,只是半阖着眼,姿态闲散地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一身淡青色的广袖衣衫,无需刻意矫饰,质本风仪轩然。
发觉裴朝衍抬眼望来,她蓦地收回挑开纱帐的手指。
“殿下,若是你像这样被身边的所有人怀疑陷害,你会怎么做?”平复心绪后,她缓声问道。
裴朝衍答得利落:“我定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纱帐上的纹路,随后闭上眼,轻声道:“我知道了。”
——
“今日谌旻上书请罪,”沈后手执御笔,目光在奏章上一寸寸扫过,“许诺会严惩紫云观之人,陛下无须动怒。”
栖梧宫中,沈后坐在摆满奏折的桌案后,而豫庆帝则是躬身在一旁的金制横架边,逗弄着一只翠羽的鹦鹉。
若世人见到这副场景,定会道一声荒唐。可这些年间朝中官员已经习惯了豫庆帝对政务的倦怠,起码沈后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皇帝的旨意,而不是任由谌旻在朝中一手遮天。
“朕一直视渥云为手足至亲,如今世人却误信歹人之言,当真是令朕心寒。”
渥云,即早逝先太子裴渥的乳名。
沈后闻言轻轻扯了扯嘴角,在奏折上留下一行朱批,同时轻嘲般地开口。
“陛下又不是第一天遭到这般指责,何必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
“世人如何毁谤指责,朕都不会放在心上……”
走至她身旁,豫庆帝抬起手,像对她眼中的微愠毫无察觉一般轻抚她的鬓发:“毕竟你我可是……同谋啊。”
换回来了(暂时版)[可怜]
之后还会有几次换身,后期是彻底换回来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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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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