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余燥我就觉到他身上那股气质——一种让人觉得‘面前这个哼着小曲的人会突然笑着吐出一口烟翻身跃下栏杆,除了风吹不散的呛人烟味什么也不留’的气质。
我后来知道了,那晚哼歌的和那天与丘帆闹僵的,我以为的真正的余燥,身上那份说不明白的气息是什么。
那是股不顾一切的疯劲,令人难以捉摸的,好像是从无比的沉重中生出来的洒脱。
我很担心这个状态下的余燥,疯子是无法揣摩的。
我很担心余燥,我希望他好好的过来站在我面前。
可能是对一个唱歌很好听的生命的惋惜与怜悯使我这般担心他,我想,尽管我从不认为我有什么可笑的圣父情结或对生命的甚么敬畏之心。
好吧,我也不多想了。那天我最后是没有见到余燥的。
亢奋的心突然冷下去了,我又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正常的我。
我没有问丘帆余燥的下落。
和徐铜沈协冬寒暄几句我就进去练吉他了。
这间屋子本来是我和余燥一起用的,这会儿只有我在。
没有余燥练歌的声音相伴我不大有兴致练习,于是抱着吉他望着窗外发起了呆。
现在这会儿是初冬,秋天可能也还没完全走。
窗外的树已经掉叶子了,孤零零的枝子上挂着黄掉的叶子,风一吹就飞走了。
我和余燥遇见那天是在初夏的夜晚——想来也不过半年时光。
他还在的平日窗外都浓密得绿荫荫的,洒进房内的阳光也总都斑驳金黄地一大片,我还没见过这地儿入冬的样子。
原来那茂密的好像永远那么一片深绿的树可以黄的这么彻底,可以萧条瘦削到这般田地。
燥儿,我们35天没见了。
窗外的叶子都要落尽了,你怎么还不来练歌?又靠在哪里的栏杆上哼着疲乏到极致的调子?
回来吧,你一个人我很怕,你别一声不吭地去,和我一起吧,我还能给你伴奏,好不叫你那么寂静。
燥儿,你不燥的。你温和一点,好吗?
我以后叫你温儿,好吗?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呆在工作室,练曲也好,发呆也好。
我反正没别的事干。
我家是典了型的大家族,祖宗留下的深厚基业被他的后代们发展的不错,到了我父母这一代就已经是挥无可霍,吃山难空了。
可能是基因中没留下坐吃等死挥金如土的废料,可能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一辈竟比一辈厉害的多。我父母也是。
他们想的长远,做的尽力,不挥霍不啃本,大有再垒高山的准备。
于是作为本家后代的我哥与我从小就被抓的严。
富人圈子不小,同龄人更是不少,其中鱼龙混杂,社会害虫占了大半。
当乌烟瘴气被盖上冠冕堂皇的裹尸布,学会装聋作哑就成了一门本事。
我常想,要是我没被我爸妈压着去好好读了书学了东西,我会不会也就这样了。
像老鼠一样,把阴沟里的脏水当作琼浆玉液,醉生梦死。
我家是为数不多算干净的那种大家族,可能吧,不过也摆脱不了‘资本家’的名头。当然一切也皆与我无关,继承人有我哥了。
我什么也不用干,什么名号也不肖担,什么责任也不需负,成日便也游手好闲起来了。
——他们让我自己找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没什么想做的事情,可能是吉他弹起来给我一种和我很像的闲散感觉,我偶尔无事会去碰碰,凭当消磨时间。
后来大学遇见了丘帆,他是个真正的音乐狂热爱好者,和我不大一样的,他是真的很爱音乐,听说我吉他弹得还行,于是私自将我与他划为同类。我没什么反驳的**,便由着他去,反正我无事可干,音乐也不是什么令我难受的东西。
这就是我加入这个临时乐队的全部理由。
所以讲真的,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上心过什么事,情感好像一直是细微平缓的,不怎么有过起伏。像只坏了的水龙头,你打不开,接不了水,有时又偏会滴它个一两滴水。说起来倒好歹也不算是个完全不出水的废物。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味道淡得像泡了六七次的茶,没什么味道又不是完全没有味道,便就恋着这一星半点的余味不拿去倒掉。
也无怪我被余燥牵住眼神。
他是我见过的,最浓的茶,最厚的茶,也是最香的茶。
凡好茶,一泡苦涩,二泡才泛甘。但余燥,怎泡都只得苦涩,这之所以我觉得他浓,也之所以他甚至泡不淡,更泡不出甘。总只有那头开的苦涩,与香气浸人。
今天是庆功宴,说是庆功宴,其实也没什么我们的功。只是借的口出来聚聚。
丘帆说余燥会去。
所以我去了,很早就去了。
又是什么人都没有,像这段时间的工作室一样。
过了一会儿,来了个男人,说是男人可能说大了,更像个男孩。长得很小,可能最多不过十六七岁。我想,丘帆应该不至于找未成年来喝酒泡k吧。
我还没捋清,那金发男孩开口了,声音也很小,像没变声。
他说叫他小金就行,是丘帆同学,问我是谁。
我说我是林巍,也是丘帆同学。
我想,以前大学没见过他,看来也不像个同龄人,可能是丘帆音乐界别的同学吧。
我其实没什么兴趣想这些,不过实在是无聊的紧——余燥还没到。
那个男孩笑了起来,说了声‘你好,林哥’
我应了,没再说话。
我想起余燥那天唤我的一声‘巍哥’。
余燥,余燥,余燥……我脑子里只有余燥。
真怪,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脑子里全是余燥,算了,不想了,我还是去想想别的吧。
……
余燥什么时候到?他会到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徐铜、沈协冬、安贝斯陆续来了,甚至丘帆这个迟到惯犯都已经到了。
我还是没看见余燥。
没忍住,我问邱帆余燥呢。
他说余燥等会儿会来。
我于是安心些了,便等。
大抵饭都吃完了,转战KTV后不久,余燥才踩着轰隆隆的节拍过来——KTV里真的很吵,吵着我想余燥来着。
不过好在现在他来了,我的耳朵也就不再那么重要。
我只关注我的眼睛——我终于见着余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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