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他为什么这么问,明明他自己个儿最爱抽烟。
“是不好。”
他笑着,直视着我的眼睛,“因为这个不抽?”
我说不是,是不喜欢抽。
“哦,我也不喜欢。”
我正犹豫要不要指出他的行为一点也不算不喜欢,他就说话了。
“我不喜欢烟。”
我沉默着。
见他垂下去眼。
“但不抽烟我没法觉得我还活着是个人。”
我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但今天的他没有一件事做得让我觉得知道为何。
“这人啊,嘴里总得有点儿味,不求有味,求的是个‘有点儿’。”
我比燥儿高一些,燥儿这会儿半低着脑袋,我就名正言顺地低头肆无忌惮地瞧着他。
“林巍。”
我听他唤我全名才刚回了神,就听到了更惊人心魄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特他妈看不上我啊?”
我不敢说话。
“林大少爷,从来不抽烟、不喝酒、不泡酒吧不把妹,声色场里滴酒不沾,谈个吉他还送一副死人脸。”
我在听。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长过心啊?啊?我说!”余燥好像在生气,又好像落寞萧条地站都要站不稳了。
我想抱抱他,好想,我怕他又被风吹走了,好怕。
“……也好,反正我也是。
“你知道死人为什么抽烟吗?”
余燥带着呛人的烟味凑到我脸前来。
他这会儿又变回了之前张狂的样儿,好似刚刚风都能吹跑的人已经被吹走了——面前不过十厘米处的人好像瞬间就会崩溃疯狂。
我想抓住他,让他平静。
余燥向来是喜怒无常,却还未见过这样极端的时候——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温柔地不像话——余燥嘴巴贴上了我的耳朵。
“因为……有个人好像不希望死人安然死去。”
我猛地僵在原地,被耳朵上的柔软与吹出的湿热气体扰乱了心神。
“所以我还凭烟且吊着这口气。”
他口中暗示的意味无比强烈,我自认不是个傻子,他在说我。
是我吗?有个人?就一个人吗……余燥就一个人不舍得他走吗?我不信的,燥儿那么好。
怎么可能就我一个人不希望他走呢?
我没说话,顺势搂住了他凑过来的,被衣服藏起的精瘦的一把细腰。
外套中的空气被挤着跑出,燥儿带着晚风飘进了我怀里,我用力将他抓紧。
不会被风再次吹跑了,我抓住了。
我双手死死抱着他,想按进我的身体里藏起来。这样就算风要带他离开,也得带着我一起,要么在离开时生生把我的身体撕裂——我也算和他一起走了。
“……别走,燥儿。”
我把头埋在他的后颈窝里,乞求。
我从没这么卑微地为了什么我想得到的东西乞求过——我从来也没什么东西非得到不可。
除了燥儿,我很喜欢燥儿。
我不希望燥儿离开,不希望燥儿不开心。不希望燥儿抽对身体不好的那么多烟又看不忍心他难受的样儿。我喜欢他哼的小曲儿。我爱听他叫我的名字。我瞧着他双眼有神地看着我笑,心里丝丝缕缕冒出的高兴像要酿成了蜜。我看他不说话垂着脑袋心头拧巴地会生生发痛,我听他若无其事说着烂话心里纠结得要千回百转……我有时迷了心窍不可抑制去想象他一个人那孤零零离去的样子时,我肝肠都要断成了寸。
我把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私自称作喜欢,希望不会过了分。
毕竟遇见余燥以前,我只有一片空白。
以前闲来无事爱翻书,《围城》里面唐晓芙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她说‘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
记得清楚却不是因为喜欢,我只是觉得这么一个惨白如纸的人自己好像就是。
燥儿,你不是唐晓芙,可能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但我遇见了你这好不容易的独一份喜欢,是得拼尽全力留住的。
我盼你不要丢我回一片空白的静默中去。
我心里头絮絮叨叨地和自己说着很多,怀中的余燥格外安静。
他没有我预料中的挣扎,这令我有些惊喜,又生出些惶恐。
“巍哥。”
我埋在他耳后,低低应了一声。
“金好看吗?”
我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刚刚包间里在哭的那个男孩,皱了皱眉,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我又不知他何出此言了,任着性子回复,“你好看。”
余燥好像笑了两声,再开口时,声音尽管闷在怀里,仍格外低哑得奇怪。
“你一直在看他,林巍。”
我在燥儿耳后充满烟味的燥儿味中蹭了一下,“我在看你。”
他好香。
我眼皮底下的那只耳朵红了。
“林巍,我当你男朋友。”
他像在陈述事实,我一时不察言中之意,再回神,欣喜若狂。
于是鬼差了神使了,我说:“好……温儿。”
最后那个充满自私的称呼用气声压得极低,奈何凑的太近,被余燥捉着了。
“温儿?你喊谁?”
“温儿,是你。”我承认。
他笑了几声:“我可不温。”
我沉默了,头埋地更深,手搂地更紧,贪婪地嗅着燥儿的味道。
余燥,余燥……看着最温和的是你,心中最燥气的也是你,偏生你瞧着好似皮肉下全是的燥气,却实在做着最温和的事。
那一身狂气没有冲过人,那满腔颓丧也未染过人,满身锋芒哗哗全拔下塞进自己身体里,却仍愿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我抽着最不喜欢的烟吊着命。你说你不温,那么谁温?
我吗?我不温,我是最冷没有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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