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数学小测来得猝不及防。

林寻盯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目，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雨淋湿的纸团，一片模糊。转学后的课程进度差距在这张试卷上暴露无遗，特别是最后那道三角函数题，她连解题思路都找不到。

教室里静得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寻焦虑地咬着笔帽，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

江念已经做完了试卷，正一如既往地看着窗外。他的答题卡随意地放在桌角，字迹工整凌厉，没有一丝涂改的痕迹。

林寻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同样是学生，有些人就是天生比别人聪明得多。

离交卷还有十分钟，她卡在最后一道大题上，她慌乱地翻找笔袋，却发现最重要的计算器不翼而飞。

“完了...”她小声咕哝，脸色煞白。没有计算器，这道题根本不可能算出来。

监考老师注意到她的异常，走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老师，我计算器忘带了...”林寻的声音因为尴尬而微微颤抖。

老师皱眉：“考试前不是强调过要带齐文具吗？”

几个同学闻声抬头，李强那伙人交换了看好戏的眼神。林寻感觉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推过来一个银灰色的计算器。

林寻愣住了，转头看向江念。他依然望着窗外，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只是无心之举。

“先用我的吧。”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有她能听见。

老师点点头：“快做题，时间不多了。”

林寻接过还带着体温的计算器，手指微微发颤：“谢谢...”

没有回应。江念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但林寻注意到，他放在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靠着计算器，她终于在最后一分钟解出了那道题。交卷铃响起时，她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太险了，”她转身想把计算器还给江念，却发现他的座位已经空了，“人呢？”

方渺凑过来，一脸不可思议：“我刚才没看错吧？冰山居然会借你计算器？”

林寻握着那个还残留着温度的计算器，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他只是...顺手吧。”

“才怪！”方渺压低声音，“上次考试，有人忘了带笔，想问他借支笔，你猜怎么着？他直接说‘没带备用’，明明笔袋里还有好几支！”

林寻怔住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计算器，银灰色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暖。

下课铃响，同学们鱼贯而出。林寻小心地把计算器收好，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还给他。

走廊上，她看见江念被李强那伙人堵在角落。

“哟，我们的优等生今天居然会发善心了？”李强阴阳怪气地说，“是不是看转学生长得漂亮，动心了？”

江念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一样，想要推动轮椅离开。

李强一脚踩在轮椅前轮上：“装什么清高？”

林寻气血上涌，正要上前，却听见江念冷冷开口：“让开。”

“我要是不让呢？”李强挑衅地俯身，“你能怎么样？站起来打我？”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江念的手指紧紧攥住轮椅扶手，指节泛白，但眼神依然冰冷。

“李强，你干什么！”林寻终于忍不住冲上前。

李强挑眉：“哟，护花使者来了？不对，应该是护残使者？”

“你嘴巴放干净点！”林寻气得浑身发抖。

江念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林寻，走吧。”

“可是...”

“走吧。”他重复道，眼神里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李强得意地笑了：“看见没？人家自己都不在意，你操什么心？”

林寻还想说什么，江念已经自己推动轮椅，绕开李强的阻挡，向走廊另一端行去。他的背影挺直而孤傲，仿佛刚才的羞辱与他无关。

那一刻，林寻突然觉得，他筑起的那道冰冷围墙，或许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午休时间，林寻在食堂遇见了班长周屿恒。

“上午的事我听说了，”周屿恒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你没事吧？”

林寻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难过。”

周屿恒叹了口气：“李强确实过分，但江念从来不让别人插手他的事。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

“可是为什么？”林寻不解，“明明有人愿意帮他...”

“可能他觉得不需要吧。”周屿恒顿了顿，“其实江念刚转来时，很多人都同情他，想帮他。但他拒绝所有人的好意，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敬而远之了。”

林寻想起江念借她计算器时的样子，那个细微的举动与他平日里的冷漠截然不同。

“也许...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漠。”她轻声说。

周屿恒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很了解他？”

“不算了解，”林寻低头戳着碗里的米饭，“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下午的课，江念一如既往地沉默。

放学时，天空又飘起了细雨。林寻特意等到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人。

“江同学，”她走到他桌前，拿出那个银灰色的计算器，“早上的事，谢谢你。”

江念抬头看了她一眼，接过计算器：“没事。”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林寻心思活泛了。

“那道题...多亏了你的计算器我才解出来。”她鼓起勇气继续说，“能请教一下你的解题思路吗？我用的方法好像太复杂了。”

江念沉默了一下，就在林寻以为他会拒绝时，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几行公式：“这里用余弦定理更直接。”

他的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字迹凌厉却清晰。林寻看着复杂的题目在他手下变得简单明了，不禁由衷赞叹：“你好厉害啊。”

江念的笔尖顿了顿，没有回应，但耳尖微微泛红。

讲解完毕，他放下笔：“就这样。”

“谢谢，”林寻真诚地说，“比老师讲得还清楚。”

江念没有接话，已经开始收拾书包。林寻注意到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似乎在犹豫什么。

“那个...”在他准备离开时，林寻突然叫住他，“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江念的背影僵了一下。良久，他轻声说：“不需要。”

语气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

林寻看着他推动轮椅离开教室，她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一早，林寻特意提早到校。教室里空无一人，她悄悄把一盒进口巧克力放在江念的抽屉里，附上一张纸条：“谢谢你的计算器。——林寻”

她不确定他会不会接受，甚至可能直接扔掉。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表达感谢的方式。

一整天，江念没有任何异常表现。他依旧沉默寡言，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林寻偷偷观察了几次，都没发现那盒巧克力的踪迹。

果然被扔掉了啊。她有些失落地想。

放学时，天空放晴了。林寻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突然发现笔袋里多了一张折叠的纸条。

她疑惑地打开，上面是熟悉的凌厉字迹：

“谢谢。——江念”

林寻愣了几秒，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纸条上，那些冰冷的字迹仿佛也温暖了起来。

方渺凑过来：“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林寻慌忙收起纸条：“没什么，想到一个笑话。”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座位，江念已经离开了，但抽屉微微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他收下了。不仅收下了，还给了回应。

走出教学楼，夕阳正好。林寻看见江念在前方的林荫道上，何叔推着他的轮椅，两人似乎在说什么。

经过他们身边时，林寻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江念的目光与她有一瞬间的交汇，随即移开，仿佛陌生人一般。

但就在擦肩而过的刹那，林寻清楚地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何叔热情地打招呼：“小寻放学啦？”

“嗯，叔叔好。”林寻回应道，目光不经意间与江念相遇。

他迅速低下头，但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融化。

走出校门，林寻回头望去。夕阳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拉得很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她想起那张纸条，想起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笑，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甜。

也许，坚冰之下，真的有暖流在悄悄涌动。而那个意外的帮助，只是一个开始。

林寻踩着斑驳的光影往家走，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那些看似微小的改变，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就像春雨润物细无声，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绽放出意想不到的花朵。

而她期待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