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临近，育英中学的图书馆比往常拥挤了许多。林寻抱着厚厚的参考书，在书架间穿梭，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周末的图书馆总是如此，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复习，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焦虑的气息。林寻绕过高耸的书架，终于在哲学区找到一个空位——这里因为书籍晦涩难懂，总是人烟稀少。

她放下书本，正准备开始复习，却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念坐在轮椅里，沉浸在一本厚重的外文书中。阳光透过高窗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看得如此专注，连林寻走近都没有察觉。

“好巧啊，”林寻轻声打招呼，“你也来这里复习？”

江念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嗯。”

他的面前摊着几本厚厚的英文原著，书名都是关于理论物理和高等数学的，林寻连书名都看不太懂。

“这些书...你看得懂？”她忍不住问。

江念合上书，“随便看看。”

林寻肃然起敬：“这可不是随便看看就能懂的书吧？”

江念没有回答，但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他瞥了眼她抱着的数学参考书：“复习得怎么样？”

“不太好，”林寻老实承认，“都快把我绕晕了。”

江念沉默片刻，突然推动轮椅，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这个版本吧，解释得更清楚。”

林寻接过书，是一本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教材，书页已经泛黄，但保存得很好。

“谢谢，”她惊喜地说，“你怎么知道这本书的？”

“以前看过。”江念轻描淡写地说，但林寻注意到他说“以前”时眼神暗了一下。

她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两人各自看书，互不打扰。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页的声音和远处隐约的讨论声。

林寻很快发现江念推荐的书确实很好，之前困扰她的几个概念都解释得清晰易懂。她沉浸在解题中，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小时。

当她终于从题海中抬头时，发现江念已经合上了书，正望着窗外发呆。夕阳西下，暖金色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眸在光线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看完了？”他忽然开口，吓了林寻一跳。

“啊？嗯...”她慌忙点头，“你的书很有用，谢谢。”

江念推动轮椅转向她：“哪里不懂？”

林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数学题，受宠若惊地指了几个地方。江念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简单画了几笔，那些困扰她许久的问题顿时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林寻恍然大悟。

江念没有回应，但林寻注意到他耳尖微微泛红。这个发现让她莫名雀跃——原来冰山也会害羞。

“你经常来图书馆吗？”她一边整理笔记一边问。

“嗯。”江念看着书架，“这里...安静。”

林寻想起方渺说过的话——江念转学后几乎不与人交往，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图书馆或教室。

“以后可以一起啊，”她脱口而出，“我是说...一起复习，互相有个照应。”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以江念的性格，肯定会拒绝...

“随便。”他淡淡地说，继续低头看书。

林寻呆住了。这算是...同意了？

夕阳渐渐西沉，图书馆里的人越来越少。管理员开始提醒闭馆时间，林寻这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我送你回去吧。”她主动拿起江念桌上的几本厚书。

江念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谢谢。”

就在林寻推着江念轮椅时，不小心被地毯边缘绊了一下，把江念的书撞翻一地。她慌忙蹲下收拾，却发现其中一本书里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江念和一对中年夫妇，三人在海边笑得灿烂。那应该是他的父母——男人英俊儒雅，女人温柔美丽，江念的眉眼很像母亲。

“对不起...”林寻慌忙把照片塞回书里，一抬头发现江念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火，只是默默接过那本书，小心地取出照片收进口袋。

“我父母，”他轻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家庭旅行。”

林寻的心揪紧了：“他们一定很爱你。”

江念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寻以为他不会回应了，他突然开口：“嗯。他们是最好的父母。”

这是江念第一次主动提起家人，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深的怀念。林寻安静地听着，不敢打断。

“我母亲以前是这里的校友，”江念望着图书馆的大门，“她总说，知识是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你的东西。”

林寻想起图书管理员说过的话——江念的母亲是学校的优秀校友，也是图书馆的主要捐赠人之一。

“她一定很优秀。”她轻声说。

江念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是啊，优秀到有人不惜用最肮脏的手段也要夺走她的一切。”

林寻心里一惊，“你是说...”

“没什么。”江念突然打住，表情重新冷了下来，“该走了。”

他推动轮椅向门口行去，林寻连忙抱起剩下的书跟上。

走出图书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深秋的晚风带着凉意，林寻不禁打了个寒颤。

“冷？”江念瞥了她一眼。

“还好...”话没说完，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已经递到她面前。

林寻愣住了：“你不冷吗？”

“我有轮椅，不像你需要走路。”江念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林寻接过外套，上面有清冽的香气，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她披上外套，温暖瞬间包裹了她，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何叔已经等在图书馆外，看到他们一起出来有些惊讶，但很快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寻也在啊？要不要一起回去？”

“不用了。”林寻说着，想把外套还给江念。

“穿着吧，”江念说，“明天还我。”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寻心里泛起涟漪。这意味着他们明天还会见面，有了继续交流的理由。

“那...明天见。”她轻声说。

“嗯。”江念点点头，任由何叔推着轮椅离开。

林寻紧了紧身上的外套，那上面还残留着江念的体温和气息。

回到家里，林寻小心地将外套叠好放在床头。她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感觉像做梦一样。

那个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江念，居然主动和她分享了过去，还借给她外套。这是否意味着，他终于开始接纳她的存在了？

第二天一早，林寻特意提早到校。教室里还没什么人，她把洗干净的外套仔细叠好，放在江念的桌子上。

同学们陆续到来，江念的位置却一直空着。林寻心里莫名失落，难道他今天请假了？

直到第一节课铃响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出现在教室门口。

“谢谢你的外套。”林寻小声说。

江念点点头，将外套收进抽屉，没有说话，但表情柔和了许多。

课间休息时，林寻正在解一道物理题，一张纸条突然从旁边推过来。上面写着一个简洁的公式，正是她苦思冥想的解题关键。

她惊讶地转头，江念依然低头看自己的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谢谢。”她轻声说。

没有回应，但她看到他的笔尖顿了顿。

从那天起，图书馆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见面地点。每到周末，两人都会在那里相遇，各自复习，偶尔交流学习问题。

江念的话依然不多，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冷刺人。他会在林寻遇到难题时默默递来解题思路，会在她疲惫时推过来一颗薄荷糖，会在下雨天发短信提醒她带伞。

这些细微的变化被方渺敏锐地捕捉到了：“寻寻，老实交代，你和冰山是不是有什么进展？”

林寻脸红：“别瞎说，就是一起复习而已。”

“骗鬼呢！”方渺凑近小声说，“我都看见好几次了，他看你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

林寻心里一跳：“怎么不一样？”

“就是...没那么冷了，”方渺努力形容，“好像冰山开始融化的感觉。”

林寻低头偷笑，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一个周末，林寻照常去图书馆，却发现江念常坐的位置空着。她等了一个小时，他始终没有出现。

林寻心里莫名不安。她想起上次见到江锋时那个男人冰冷的眼神，想起江念提起家事时的凝重表情。

周一回到学校，江念的座位依然空着。林寻忍不住去办公室问班主任，得到的答复是：“江念请了三天假。”

课间，方渺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角落：“听说他家里想把他送到国外的特殊学校...”

林寻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放学后，她鬼使神差地又绕到了江念家附近。别墅里亮着灯，但拉着厚厚的窗帘。她在门外徘徊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何叔，他神情不安：“小寻？你怎么来了...”

“江念他...没事吧？”林寻担心地问。

何叔刚要说话，屋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和一个男人的怒吼：“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吗？现在的你什么都做不了！”

是江锋的声音。

林寻的心揪紧了。她透过门缝看到客厅里的场景——江念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但眼神倔强，地上是摔碎的玻璃杯。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江念的声音冰冷而坚定。

江锋冷笑：“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你这个废人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林寻心里。她看到江念的手指紧紧攥住轮椅扶手，指节泛白，但脊背依然挺直。

何叔慌忙关上门，挡住她的视线：“小寻，今天不方便，你先回去吧。”

林寻失魂落魄地离开，心里却翻江倒海。那些恶毒的话语在她耳边回荡，让她又愤怒又心疼。

第二天，江念依然没有来学校。林寻一整天心不在焉，连上课被老师点名都没听见。

放学后，她直接去了图书馆，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上发呆。夕阳西下，暖金色的光线洒满空荡荡的图书馆，却照不进她心里的阴霾。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图书馆门口。

江念推动轮椅缓缓行来，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但眼神依然清澈坚定。他在她面前停下，沉默片刻，轻声说：“我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寻的眼眶瞬间湿润。

他没有被击垮。即使面对那样的羞辱和压力，他依然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你没事吧？”她轻声问。

江念摇摇头。

林寻在他身边坐下。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