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仙兽觊觎，神威初显

自“枯萎事件”之后，沧溟变了。

这种变化，并非体现在他对外的那份万古不变的清冷与威严上，而是深刻地、近乎偏执地，烙印在了他对棠月守护方式的每一个细节里。

曾经的他，对棠月的守护，是一种“放任”的温柔。他予她神力，予她陪伴，却也给了她足够的空间，让她在这座清冷的宫殿里，安静地、自由地成长。

可现在，他的守护，变得……像一座华美、精致，却密不透风的囚笼。

他将镇狱神宫那本就固若金汤的守护禁制，又一口气，叠加了整整九重。每一重，都是足以抵挡数位上神联手猛攻的、失传已久的上古大阵。什么“两仪微尘阵”、“周天星斗阵”、“九曲黄河阵”，这些只存在于天界最古老卷宗里的名字，如今，如同不要钱的瓦砾一般，被他层层叠叠地，笼罩在了这座宫殿之外。

做完这一切，他依旧觉得不放心。

他又逼出自己三滴本源精血，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宫门之上，亲手刻下了一道源自混沌初开时的“虚空禁绝”神纹。此神纹一成，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连一丝一毫异种的气息、一缕不属于此地的尘埃，都休想再飘入这座宫殿半步。

至此，镇狱神宫，真正成了一座与三界彻底隔绝的、独属于他与她的……孤岛。

他不再允许自己，离开棠月超过一个时辰。

无论是去神魔之井巡视，还是去凌霄宝殿议事，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毕，然后立刻返回。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拒绝了所有神君的拜访。他就像一个最贪婪的守财奴，将自己唯一的珍宝，死死地、不留一丝缝隙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甚至……不再将棠月放在玉几之上。

他寻来了上古大神女娲补天时剩下的一块“五彩蕴灵石”，亲手将其雕琢成一个新的、更加温润华美的花盆。然后，便用一道神力凝成的、看似纤细却坚不可摧的金色链条，将这个新的花盆，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从此，无论他走到哪里，无论他在做什么，棠月，都与他，寸步不离。

他在书房批阅战报时，她便悬浮在他的手边，静静地散发着安神的清香。

他在殿中擦拭神戟时，她便挂在他的腕上，好奇地“打量”着那柄曾饮下无数魔神之血的凶兵。

甚至，当他偶尔闭目养神时，他都会下意识地，将手腕抬起，让那个小小的花盆，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仿佛只有感受到她那平稳的、生机勃勃的气息，他那颗曾因差点失去她而险些崩溃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这种近乎“病态”的、密不透风的守护，换来的，却是棠月灵识前所未有的、飞速的成长与愈发的依赖。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沧溟心中那份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后怕与珍视。她不觉得这是一种“囚禁”，反而无比地、无比地享受这种“被需要”、“被独占”的感觉。

她喜欢被他系在腕间，感受着他每一次脉搏的跳动。

她喜欢悬浮在他的手边，用自己的灵识，去“阅读”那些枯燥战报上，每一个关于他的文字。

她更喜欢，在他闭目养神时，将自己所有的叶片，都轻轻地、温柔地，覆盖在他靠着花盆的那片胸膛之上，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去拥抱他，去抚平他神魂深处，那道因她而生的、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痕。

一人一花，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之上，达成了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极致的、共生的平衡。

仿佛，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天荒地老。

然而，沧溟千算万算，算到了天帝的猜忌，算到了众神的窥伺，他将所有来自“智慧生灵”的威胁，都隔绝在了九重禁制之外。

但他却算漏了一点。

——对于某些遵循着最原始、最贪婪的本能而活的上古异兽而言，一块被完美封存的、不断散发着极致诱惑的“肥肉”，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的“神威”与“禁制”，更具吸引力。

……

九天云海之下，不知多少万丈的混沌气流深处。

一头沉睡了至少有三十万年的上古仙兽——“寻宝兽”，缓缓地，睁开了它那如同两轮金色太阳般的、巨大的眼眸。

它的本体，形似一头巨大无比的麒麟，却通体覆盖着如同白玉般温润的鳞甲，四足之下，踏的不是祥云，而是不断生灭的、细碎的空间涟漪。

这种仙兽，不修道法，不练神通。它唯一的天赋，便是——寻宝。

三界之内，任何天材地宝，任何先天灵根，无论被何种禁制所遮掩，都无法逃脱它那与生俱来的、可以嗅探到“宝气”本源的鼻子。

三十万年前，它便是因为吞噬了太多天庭的仙草灵根，惹得众怒，被上一代战神率领十万天兵，追杀了九天九夜，最终身受重伤，不得不遁入这混沌气流的深处，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以躲避天机的探查。

三十万年来，三界风平浪静，再无任何东西，能够将它从这休养生息的沉睡中唤醒。

直到……今日。

一股它从未闻到过的、精纯到了极致的、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美好与生机的……“香气”，若有若无地，从九天之上传来，如同最温柔、最霸道的钩子，狠狠地，勾住了它沉睡了三十万年的贪婪食欲！

那是什么？！

寻宝兽那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头颅，缓缓地，抬了起来。

它能清晰地，在那股香气之中，分辨出数种让它血脉贲张、几乎要发狂的“味道”！

有……女娲大神“五彩蕴灵石”的气息！

有……沧溟战神“本源精血”的气息！

甚至……在那最核心之处，还有一种……一种它从未闻到过，却让它神魂都为之战栗的、仿佛源自混沌之初的、至高无上的“先天灵根”的气息！

吃了它！

必须吃了它！

只要能将这东西吞噬，它不但能瞬间伤势尽复，甚至能一举突破桎梏了它百万年的血脉枷锁，成为真正堪比上古神祇的……圣兽！

“吼——！！！”

一声压抑了三十万年的、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渴望的咆哮，在混沌气流的深处，轰然炸响！

寻宝兽那如同山脉般巨大的身躯，轰然站起！

它那双金色的眼眸，死死地，锁定在了九天之巅，那个被九重上古大阵和一道“虚空禁绝”神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镇狱神宫的方向！

它能感觉到，那里，有着让它畏惧的、足以将它瞬间抹杀的恐怖力量。

但……那又如何！

对于寻宝兽而言，对“宝物”的贪婪，是超越了对“死亡”恐惧的、最原始的本能！

它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庞大的身躯，融入了空间涟漪之中。

它没有选择硬闯。

它选择……等待。

等待一个，哪怕只有一瞬间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在七日之后，终于，被它等到了。

这一日，天界与妖界的交界处，那片名为“万妖之门”的古老封印，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异常的能量波动。

此封印，乃是上古时期，由初代天帝亲手布下，用以区隔仙、妖二界，维持三界平衡的重中之重。一旦此门出现问题，万妖涌入天界，其后果，不堪设想。

而能加固此封印的，除了天帝本人，便只有同样身负“镇守”天职的、三界战神——沧溟。

这一次，天帝没有再派太白金星前来。

一道由天帝亲手书写、加盖了“天道玉玺”的最高等级金色圣旨，直接出现在了镇狱神宫的门前。

圣旨的内容，不再是“商议”，而是——“命令”！

——“命：三界战神沧溟，即刻前往‘万妖之门’，以尔之神力，重固封印。此事，关乎三界安危，社稷存亡，不得有误！钦此！”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天道法则的威严与不容置喙！

这已经不是私人恩怨，而是将沧溟，架在了“三界大义”的火炉之上！

他若再敢不去，便等同于，背弃了他作为“战神”的根本！其神位，甚至都会因此而动摇！

大殿之内，沧溟看着那道金光闪闪的圣旨，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这是天帝的阳谋。

是他对他数日前“抗旨”行为的、一次毫不留情的、堂堂正正的“报复”！

他甚至怀疑，这“万妖之门”的异动，都极有可能是天帝，在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可……他没有证据。

而且，即便有，他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

——他要去多久？

他需要离开棠月，多久？

“……又是……那个讨厌的家伙……”

他手腕上，棠月的灵识，也清晰地，感知到了那道圣旨之上，与那日那个老头身上，同源的、令人不快的气息。

一股名为“烦躁”与“委屈”的情绪，清晰地传递而来。

沧溟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个五彩斑斓的花盆。

“……对不起。”

他在识海之中，用一种充满了无奈与歉意的声音，轻声道。

“这一次……我非去不可。”

“不过你放心，‘万妖之门’，离此地不远。加固封印，于我而言，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半个时辰，我便回来。”

“等我。”

这一次，他没有等棠月的回应。

因为他知道，若是再多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腕间的花盆，仿佛要将它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神魂。

然后，他将那条连接着花盆的金色链条，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张他亲手为棠月打造的、由整块“月光寒玉”雕琢而成的、专属的玉床之上。

他甚至还觉得不放心，又在大殿之内，以自身神力，布下了一道临时的“绝对守护”结界。

做完这一切，他才一咬牙，转身，化作流光，冲出了神宫。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关门。

因为，半个时辰。

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呼一吸的瞬间。

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

就在他离开之后，那道由他亲手刻下的、本该万无一失的“虚空禁绝”神纹，因为他临走前，为了赶时间，而没有重新用神力进行加固，其光芒，出现了一丝丝、万分之一都不到的、微弱的……黯淡。

而更巧的是。

就在这一刻，九天之上的“天道罡风”，也刚好，吹到了一个万年不遇的、最为猛烈的节点！

“嗡——”

那强横到了极致的罡风，狠狠地，刮在了神宫的大门之上！

“咔……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用神念捕捉的……脆响，从那道黯淡了万分之一的神纹核心之处，悄然响起。

一道比发丝还要细上千百倍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裂痕，出现了！

对于任何神祇而言，这道裂痕，都毫无意义。

它会在下一瞬间，便被神纹的自我修复能力，彻底抹平。

可是……

对于那头，已经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一般，在混沌气流之中，苦苦等待了七天七夜的……寻宝兽而言！

这，便是……天赐的良机！

“吼——！！！”

一声无声的、只在空间法则层面响起的贪婪咆哮！

寻宝兽那庞大的身躯，骤然化作一道比光还要快上万倍的、肉眼不可见的虚影，在那道裂痕即将愈合的、万分之一刹那的瞬间，如同无形的流水一般，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去！

它成功了！

它闯入了这座，连天帝都无法窥探的、传说中的禁区！

下一刻，它便出现在了那座空旷、死寂、却又充满了无尽宝气的大殿之中！

它那双金色的眼眸，瞬间，便被那股浓郁到了极致的、让它神魂都为之颤抖的香气，刺激得，一片通红！

它看到了！

它看到了大殿中央，那张由整块“月光寒玉”雕琢而成的玉床！

更看到了，玉床之上，那个由“五彩蕴灵石”雕琢而成的花盆！

以及……

花盆之中，那株正在散发着无尽诱惑的、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精华的……赤焰海棠！！！

贪婪！

无尽的贪婪，瞬间，吞噬了它所有的理智！

它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吃掉它！！！

寻宝兽不再有丝毫的隐藏与犹豫！

它那如同山岳般巨大的、由虚转实的身体，轰然一声，降临在了这座大殿之内！

“轰隆隆——！！！”

整个镇狱神宫，都因为它的降临，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恐怖的、属于上古仙兽的威压，如同海啸一般，向着那张小小的玉床，碾压而去！

床上，棠月那小小的灵识，瞬间，便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充满了无尽恶意与贪婪的恐怖威压，吓得，一片空白！

这是她诞生灵识以来，第一次，独自一人，面对……“敌人”！

而且，还是一个，她连仰望，都做不到的、强大到了极致的……敌人！

恐惧！

冰冷的、彻骨的、足以将她整个灵识都冻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甚至，连向沧溟求救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因为，她的整个神魂，都在对方那恐怖的威压之下，剧烈地颤抖、哀鸣，仿佛随时都会，像一个脆弱的瓷器一般，彻底碎裂！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如同山岳般的、狰狞的巨大头颅，向着自己，缓缓地，低了下来。

看着那张，足以吞噬星辰的、深渊般的巨口，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地，张开。

以及，闻到了那股，从巨口之中，喷吐而出的、充满了腥风与贪婪的……恶臭。

“……沧……溟……”

在她的灵识，即将被那股威压，彻底碾碎的前一刻。

她的心中，只来得及，绝望地，呼唤出，那个早已刻印在她生命最深处的名字。

……

“万妖之门”。

此门，并非实体，而是一道巨大无比的、由无数上古符文构成的、横贯于天界与妖界之间的空间屏障。

此刻，这道屏障的正中心，正如同沸腾的水面一般，剧烈地，翻涌着。一道道漆黑的、如同蜈蚣般的空间裂缝，在屏障之上，不断地，生灭、蔓延。

沧溟，正悬浮于这道屏障之前。

他的脸色，无比的凝重。

他的双手，正以一种快到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不断地，打出一道又一道，蕴含着至高空间法则的、金色的神印。

每一道神印，融入屏障，都会让那片区域的翻涌，平息一分。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也容不得一丝一毫分心的精细工作。

然而，就在他即将打出，最核心的、可以一举稳定住整个封印的、最后一道神印之时！

他的心脏，毫无预兆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巨手，狠狠地、攥住了！

一股比他当年，亲眼看到棠月枯萎时，还要强烈十倍、百倍的……名为“致命危机”的恐怖预警，如同最恶毒的诅M1咒，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神魂！

腕间，那枚“同心结”，更是疯狂地、灼热地，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

是棠月！！！

她有危险！！！

“不好！！！”

沧溟的脸色，瞬间，血色尽褪！

他再也顾不上，眼前这道，随时可能会崩溃的、关乎着三界安危的“万妖之门”！

他也再也顾不上，身后那些，正用一种震惊、不解的眼神，看着他的天兵天将！

他脑海之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回去！！！

他猛地，转身！

甚至，连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

他直接，一拳，轰向了自己身前的空间！

“轰——！！！！！”

那片稳固无比的、连上神都无法轻易撼动的九天空间，竟被他这充满了无尽暴怒与恐慌的一拳，硬生生地，轰出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扭曲、旋转的……黑洞！

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已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个代表着“未知”与“危险”的空间黑洞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道开始因为失去了最后一道神印的加固，而变得更加狂暴、更加不稳定的“万妖之门”。

和一群，彻底陷入了呆滞与恐慌之中的，天兵天将。

……

镇狱神宫。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一千倍，一万倍。

棠月能清晰地“看”到，那张深渊般的巨口，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能“闻”到，那股让她作呕的腥风，已经吹动了她最外层的花瓣。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那脆弱的、渺小的、即将被吞噬的……命运。

完了。

这一次……

是真的，要死了。

再也……见不到他了……

然而，就在那布满了獠牙的巨口，即将触碰到她花苞的前一刹那！

整个大殿的空间，毫无预兆地，凝固了。

不！

不是凝固！

是……碎裂！！！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三界之外的、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破碎声！

寻宝兽那巨大的头颅前，那片空间，竟如同被重锤砸中的镜面一般，寸寸碎裂！

一道修长的、身着素白常服的身影，裹挟着足以让九幽魔神都为之战栗的、滔天的、金色的怒火，从那破碎的空间之中，一步，踏出！

那一瞬间，整个镇狱神宫，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无论是定光神珠的光，还是寻宝兽眼中的金光，亦或是，棠月身上那微弱的莹光。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那道身影眼眸之中，正在熊熊燃烧的、两轮足以焚毁整个三界的……金色太阳！

那是……纯粹到了极致的、不含一丝一毫杂质的……神之怒火！

寻宝兽那贪婪的、得意的、即将得逞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它已经有三十万年，未曾体验过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恐惧！！！

它甚至，连转头，逃跑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因为，它的整个身体，它的整个神魂，都已被一股无形的、却比混沌神铁还要沉重、还要坚固的……“神威”，死死地，锁定！镇压！

它，动不了了！

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身影，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看着他，将修长的食指，轻轻地，对准了自己。

然后，用一种，仿佛在……碾死一只蝼蚁般的、平淡到了极点的声音，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你，该死。”

话音，落。

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金色的光线，从他的指尖，一闪而逝。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异象。

那道金光，只是，轻飘飘地，落在了寻宝兽那如同山岳般巨大的、额头之上。

然后……

时间，仿佛，又恢复了流动。

寻宝兽那双金色的、如同太阳般的巨大眼眸之中，那滔天的恐惧，瞬间，化为了，茫然。

它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它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变轻了。

它缓缓地，低下头。

它看到，自己那坚不可摧的、连上古神兵都无法伤及分毫的、白玉般的鳞甲，正在，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金色的……粉尘。

紧接着，是它的血肉，它的骨骼，它的……神魂。

从头颅，到脖颈，到身躯，到四肢……

如同一个被风化的沙雕。

那个庞大的、曾让上一代战神都束手无策的上古仙兽，就在这短短的一息之间，在一种绝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碾压式的神威之下，从头到脚，寸寸成灰，化为了漫天的、金色的、纷纷扬扬的……光点。

最终，连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一指。

秒杀。

这，便是……三界战神，在被触及了，唯一的逆鳞之后，所展露出的、真正的……神威！

……

漫天金色的光点，缓缓飘落。

将这座清冷的宫殿，映照得，如同一个梦幻的国度。

可沧溟，却没有看，哪怕一眼。

在抹杀了那个，胆敢觊觎他珍宝的蝼蚁之后，他眼中那足以焚毁三界的金色怒火，便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比先前，还要浓烈一万倍的、滔天的……后怕！

他猛地，转身！

他踉跄着，冲到了那张玉床之前！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株，在刚才那恐怖的威压之下，已经吓得，连光芒都无法维持的、瑟瑟发抖的小小海棠。

可他的手，却在半空中，又一次，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怕！

他怕，自己身上，那还未完全散去的、暴戾的杀气，会……吓到她！

他怕，自己那因为强行撕裂空间、又盛怒出手而变得不稳的神力，会……伤到她！

他更怕……

他更怕，自己刚才，哪怕，只是……回来得，晚上那么……万分之一息！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剐着他的心脏！

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缓缓地，缓缓地，单膝，跪在了那张玉床之前。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最低。

然后，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带着无尽自责与颤抖的、卑微到了极点的神念，在她的识海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

“……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不好……”

“……我回来了……别怕……”

“……我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了……”

“……对不起……”

床上，那株早已被恐惧所淹没的小小海棠，在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温暖的、让她眷恋到了骨子里的气息之后。

那被冻结的灵识，才终于，缓缓地，恢复了一丝运转。

她那缩成一团的、瑟瑟发抖的叶片，试探性地，舒展开了，一丝丝。

然后，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向着那只，停留在她面前，因为恐惧与后怕，而剧烈颤抖着的、修长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轻轻地、轻轻地，贴了上去。

“……不……不怪你……”

“……你……回来了……”

“……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