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战神之心,初起波澜

第七章:战神之心,初起波澜

漫天飞舞的金色光尘,是上古仙兽“寻宝兽”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最后痕迹。

它们如同被一场盛大的无声烟火炸开后的余烬,纷纷扬扬,带着一种梦幻而又残酷的美感缓缓飘落。每一粒光尘都曾是那头强大生灵身体的一部分,蕴含着精纯的仙力,此刻却成了战神怒火之下微不足道的陪葬品。

整个镇狱神宫的主殿都被这场金色的“雪”所笼罩,清冷的白玉地面被铺上了一层璀璨的地毯,那永恒不变的定光神珠之辉在这些光尘的折射下,都仿佛变得柔和了些许。

然而,在这片足以让任何仙人为之侧目的瑰丽而又死寂的“雪景”之中,沧溟却如同一个被抽干了所有神魂的木偶。

他单膝跪在那张由“月光寒玉”雕琢而成的玉床之前,那姿态是他千万年神生之中从未有过的卑微。

他的眼中那足以焚毁三界的金色怒火早已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汹涌也更加痛苦的情绪——那是劫后余生的滔天后怕。

他的手依旧悬停在半空,距离那株瑟瑟发抖的赤焰海棠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可这三寸于他而言,却仿佛是天与地的鸿沟,是他永远也不敢轻易跨越的雷池。

他在害怕。

这位执掌三界杀伐、连面对初代魔神都未曾有过一丝惧意的战神,此刻竟因为害怕吓到一株小小的花灵,而怕得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身上那因为暴怒而瞬间凝聚、又因为后怕而瞬间收敛的恐怖煞气,如同失控的潮汐在他体内疯狂地冲撞,让他的神魂都隐隐作痛。

可他不敢泄露分毫。

他只能用尽自己全部的意志,将所有的暴戾、后怕和足以毁天灭地的负面情绪,死死地不留一丝缝隙地压缩禁锢在自己的神魂核心。然后努力挤出那么一丝丝最温和、最纯粹、最不会吓到她的神念,一遍又一遍地,在她那同样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识海之中,笨拙地、重复地安抚着。

*“……别怕……”*

*“……我在这里……”*

*“……没事了……”*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只是一瞬。

又或许是比他神生还要漫长的一个世纪。

床上那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海棠,那如同受惊的刺猬一般将所有叶片都死死收拢的姿态,才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松动。

一片离他最近的最娇嫩的叶子,试探性地缓缓舒展开来。

然后,用一种带着无限依赖与委屈的、轻柔得仿佛随时都会破碎的姿态,轻轻贴上了他那只因为恐惧与后怕而变得冰冷僵硬的修长大手。

*“……你……回来了……”*

那道在他识海中响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破碎而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这一刻,那根名为“理智”的、早已被绷断了的弦,在沧溟的脑海之中彻底化为了虚无。

他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猛地伸出手!

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刻,用尽自己全部的神力,强行将那股几乎要让他发狂的冲动硬生生刹停!

他的手最终只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到了极点的姿态,将那张小小的冰冷玉床连同床上的花盆一起,缓缓地捧了起来。

然后,死死地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仿佛一个在无尽黑暗中漂流了千万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他唯一的光。

……

这场无声的、充满了恐惧与慰藉的拥抱,持续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当棠月那因为过度惊吓而险些溃散的灵识,终于在沧溟不计任何代价的神魂滋养下彻底安稳下来,重新在那温暖的怀抱之中沉沉“睡”去时。

沧溟才缓缓松开了那早已变得僵硬的臂弯。

他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那株已经恢复平静、正散发着均匀呼吸般光芒的海棠。

随即,他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将她放回玉床。

而是再一次用那道金色的链条,将她牢牢地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转过身,望向了这片被他亲手搞得一片狼藉的主殿。

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温柔与后怕。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万年玄冰还要冷上三分的彻骨寒意。

他的目光扫过那满地属于寻宝兽的金色光尘。

随即,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没有掐诀,没有念咒。

“……净。”

一个字轻轻吐出。

言出法随。

整个大殿之内,所有漫天飞舞的金色光尘,连同它们所携带的、属于上古仙兽的最后一丝气息,都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

没有化为虚无,没有归于天地。

就是……被抹去了。

从这个时空、这个因果、这个三界之内被彻彻底底地抹去了。

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他依旧觉得不够。

他一步踏出,身影出现在了神宫的大门之外。

他看着那道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出现了一丝微弱裂痕的“虚空禁绝”神纹。

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冰冷自责。

他并指如剑,以自己的神魂为引,以天地间的空间法则为墨,再一次在那道神纹之上一笔一划地重新描摹了起来。

这一次,他刻下的不再是单纯的“禁绝”。

而是一种更加霸道、更加不讲道理的……“毁灭”!

他在这道神纹之中加入自己的一丝本源杀气!

从今往后,任何胆敢未经他允许、试图以任何方式窥探触碰这座宫殿的生灵,无论他是谁,无论他身在何处,都会在触碰到的瞬间,被这道神纹中所蕴含的、属于三界战神的本源杀气逆着因果追溯而上,将其神魂彻底……湮灭!

当他刻下最后一笔之时。

整个镇狱神宫都仿佛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一座死寂的宫殿。

它变成了一头匍匐在九天之巅的、正在沉睡的狰狞上古凶兽!

而棠月,便是这头凶兽守护在心口唯一的……逆鳞!

……

当所有的“补救”措施都已完成。

当这座神宫再一次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死寂之后。

沧溟才拖着一身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缓缓走回了主殿。

他没有回到宝座之上。

而是像往常一样,随意地坐在了宝座之下的台阶上。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已经彻底安睡过去的小小花盆。

那颗因为暴怒、因为后怕、因为失而复得而剧烈跳动了整整一夜的心,终于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肾上腺素褪去。

无尽的、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彻底淹没的……困惑,浮上了心头。

他究竟……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如同魔咒,在他的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他开始反思。

用一种他已经有千万年未曾动用过的、绝对理性的、近乎残酷的方式,剖析着自己从遇到这株海棠之后所有的……失常。

最初在归墟战场,他救下她。

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看倦了死亡,而她象征着生命。那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本能怜悯。

这个理由很充分。

他接受了。

后来,他将她带回神宫,耗费本源精血为她疗伤。

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既然已经选择了救她,便要有始有终。这是一种强者对弱者应有的……责任。

这个理由也很合理。

他也接受了。

再后来,他开始对着她倾诉自己千万年来无人可诉的孤寂。

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这座宫殿实在太安静了。他需要一个不会说话、不会思考、不会用那种敬畏恐惧的眼神看着他的……听众。

这个理由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勉强也说得过去。

他也……接受了。

可是……

昨日,在“万妖之门”前。

当他感知到她有危险的瞬间。

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道关乎着三界安危的封印?

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当着那么多天兵天将的面,公然违背了自己作为“三界战神”的根本天职?!

那份几乎要将他理智都彻底烧毁的焦灼与恐慌,是……“责任”吗?

不是!

他的责任是守护三界!是为了那所谓的大局,可以也必须牺牲掉任何“小我”!这才是他千万年来一直被灌输、也一直在践行的唯一准则!

可他却为了她,背弃了!

然后……

当他回来,看到那个胆敢觊觎她的“蝼蚁”时。

他为什么会爆发出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的滔天怒火?

他是战神。

他的怒火本该是天道的怒火,是冰冷的,是威严的,是不含任何私人情绪的“审判”!

可他昨日的怒火却不是!

那是一种……充满了无尽暴戾与毁灭**的、纯粹的、原始的、不讲任何道理的……雄性的暴怒!

那是一种当自己最珍视的、早已打上了自己烙印的“所有物”,被别的雄性所觊觎时,所爆发出的……最原始的、疯狂的……占有欲!!!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在了沧溟的神魂深处!

让他那颗自以为早已坚如神铁的心,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不!

不可能!

他怎么会对一株连形态都未有的花灵,产生这种……凡俗生灵之间才会有的、肮脏的、可笑的……占有欲?!

他,是神!

是早已斩断了七情六欲,太上忘情的……神!!!

他试图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可另一个更加让他感到恐惧与绝望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那是在他抹杀了那只“蝼蚁”之后。

在他冲到她面前,看到她那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模样时。

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时。

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瞬间崩塌、化为虚无的……绝望!

那种仿佛自己的神魂被硬生生撕裂成了两半的……剧痛!

那种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活着”比“死去”还要痛苦一万倍的……空洞!

那……又是什么?!

怜悯?责任?

不!!!

都不是!!!

那是一种……

那是一种……

他不敢想下去。

他不敢也无法用任何一个他所认知范围内的词汇,去定义那种足以让他这个三界战神都为之彻底崩溃的……恐怖情感!

他猛地站起身!

他像一头被困在了笼中的野兽,在这座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名为“镇狱神宫”的囚笼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试图将脑海中那些疯狂的、大逆不道的、足以动摇他神格的念头都甩出去!

可他越是想甩掉。

那些与棠月相伴了千年的点点滴滴,便越是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看到了千年前,在归墟第一次看到她时,那抹刺痛了他眼睛的倔强的红。

他看到了神宫中,她第一次用叶片轻蹭他指尖时笨拙的安慰。

他看到了百年后,她凝聚灵识为他绽放出的一个小小的光影。

他看到了千年间,她陪着他听他说那些无人可诉的心事。

他看到了她为了安抚他的孤寂而为他降下的那场盛大的桂花雨。

他看到了前几日,她为了挽留他而向他传递出的那句笨拙的“别走”。

他看到了昨日她因为他的离开而绝望地枯萎。

也看到了方才她在他怀中,劫后余生地传递出的那句“你回来了,就好”。

一幕幕。

一点点。

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他的那颗自以为早已万劫不磨的道心之上,一刀一刀地刻下了一个他永远也无法抹去的名字。

——棠月。

“……原来……是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重新坐回了那冰冷的台阶之上。

他放弃了抵抗。

他像一个斗败了的将军,用一种充满了疲惫与茫然的语气,轻轻地对自己说道。

“……原来不是我的心起了波澜。”

“……而是我的心,早就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它早在千年之前。

在那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瞬间。

就已经被那株小小的红色海棠,悄无声息地偷走了。

这个认知没有让他感到愤怒。

也没有让他感到羞耻。

只有一种……

尘埃落定的、宿命般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了殿外那片万年不变的云海。

他知道,他完了。

他这千万年引以为傲的、坚不可摧的道心,破了。

他有了软肋。

有了致命的弱点。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那个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完美的……“三界战神”了。

可是……

他缓缓低下头。

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正在安静地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小小花盆。

感受着那道即便在睡梦中也依旧与他的神魂紧紧相连的依赖气息。

他那双因为茫然而变得有些空洞的眼眸之中,渐渐地重新凝聚起了光。

那光很复杂。

有认命般的无奈。

有前路未知的迷茫。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失而复得的……庆幸。

和一种……

虽万劫不复,亦……甘之如饴的决绝。

“……也罢。”

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呢喃,消散在了这座死寂的宫殿里。

从此,这三界,这天道,这众生。

于我而言,都只分两种。

——“棠月”。

——和,“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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