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茵几乎能够预料到未来的发展,脑海深处传来阵阵钝痛,仿佛死去的记忆正慢慢活过来。
她知道,这件事不会有任何结果。院长会告诉所有人,她猫毛过敏,所以送走了咪咪。
可茵茵不知道。
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等待故事的回音。可“秘密”已被黄土掩埋,“过去”坠入无尽深谷,而这段记忆终究会沉入深渊,再难浮起。
姜茵听见茵茵的心声,猫叫般黏糊糊的:“芝慧姐为什么要那样做?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院长妈妈会怎样惩罚她?她会挨骂吗?会被打吗?会被关进小黑屋吗……”
院长并不是心软的妈妈。小孩犯了错,她抄起竹鞭,下手毫不留情,噼里啪啦打得屁股开花。院子里那群皮孩子哪个没挨过揍?
只是姜芝慧从来没被打过。她是听话的好学生,懂事的好孩子,从不为非作歹,至少看起来是那么回事。
茵茵也是一个好孩子,她都已经躺在病床上,却还在担心姜芝慧。
院长身上的流动资金不多。茵茵只在医院住了一晚,又回到福利院静养,额头缠了厚厚的绷带,像顶着白色的帽檐。
大孩子们担心她的伤口,投来担忧的目光,轻声询问痛不痛。没心没肺的小孩子看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捧腹大笑,说茵茵的造型好奇怪。
“不准笑,不准笑!”茵茵一把捂住他的嘴,气势汹汹地说,“我最好看!不准你嘲笑我!”
“略略略~”小孩从中挣脱,扮了个鬼脸,头也不回地跑掉,却恰好撞上从屋里出来的院长。
院长妈妈曲起手指,指关节狠狠敲击他的脑袋,叫他抱住脑袋不敢乱说话。妈妈语气严肃:“不可以欺负病人。”
茵茵看见姜芝慧从后面走来。她脸上带着淡紫的淤青和新鲜的伤痕,似乎刚和谁打了架,抿着嘴角,眼神淡漠。
茵茵犹豫片刻,忍不住上前问道:“芝慧姐,你怎么了?”
“和老师打架了。”姜芝慧仿佛昨晚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语气正常得不可思议,尽管她说的话极具冲击性,“数学老师的丈夫跑了,她把气都撒在我身上,说我……”
她轻轻垂下眼眸,语气平平却裹着显而易见的委屈,宛如被暴雨打湿的小鸡仔:“不检点。”
茵茵不太能理解什么叫不检点,但却能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夸奖的词,心脏一下就被攥紧,张了张嘴想要说安慰的话语,却说不出口。
她知道人在难过时,再多安慰性的话语都起不了作用。她花了很大的代价,经历血腥的分离,渡过痛苦的一夜,才明白这个道理。
“天哪,难怪之前你被老师骂!我就说你成绩那么好,一直都是老师心中的乖宝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被骂呢……”同班的女孩恍然大悟,神情激动。
姜芝慧没有再说什么,抬手轻触脸颊的伤口,眼神温驯犹如无辜小鹿。大孩子们心生怜惜,围到她的身边,同情她,安慰她,鼓励她。
茵茵挤不进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要询问小猫的后续,却看见院长肃穆的神情,似乎遇到棘手的难题,眉眼间拢起乌云般的阴郁。
她咬住下唇,攥紧衣角,生平第一次感到胆怯,咽下即将出口的话语,将事情埋到心底。
“茵茵,你过来一下。”
当茵茵畏惧不前时,院长却已经下定决心。
……
院长住在院子的小偏房,紧挨着鸡舍鸭棚。
屋顶很久没修,雨天总是漏雨,就算是晴天也没好到哪去,常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动物粪便的气味,混合着无法忽视的膏药味。
农村的孩子习惯了这种味道。姜茵也是如此。
“茵茵,你听我说。”院长把屋子里唯一的凳子让给姜茵,自己蹲在地上,目光平视小孩,“事情不是你看见的那样。”
“可是我都看见了!”姜茵听见幼年自己据理力争,声音急切,“芝慧姐她把咪咪埋到土里了!只有死人才会埋进土里!”
院长循循善诱道:“所以,你只是看见她埋了小猫,但是并没有看见她杀掉小猫对吗?”
茵茵沉默片刻,眼眶渐渐发热,低下头说道:“我看见她脸上的血了,好多血……那是咪咪的血,我都看见了。”
院长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昨晚我去接茵茵的时候,茵茵的脸上也有血,难道这就说明茵茵杀人了吗?”
“没有。”茵茵哭着说,“这是我自己摔的。”
“茵茵,芝慧姐姐和你一样也生病了。”院长说,“她病得很重,经常无法控制自己,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她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所以请原谅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可是院长……”茵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条理清晰,“你说过,会罚她。就算她生病了,难道连向咪咪道歉都做不到吗?”
姜茵的视线因充斥泪水而渐渐模糊。她看不清院长的表情,却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姜芝慧沾了血的脸如此清晰,令她永生难忘。
“她杀死了我心爱的小猫,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幼年茵茵发出声嘶力竭的控诉,“院长,这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
院长猛的抱住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们的茵茵是一个特别爱笑的孩子,好像天上的太阳,永远都没有烦恼……可你的芝慧姐,她太苦了啊。”
“她从来没有幸福过。”
“茵茵,算院长求你了。你让让她,让让她吧……不要再管那只猫到底是谁杀的。”
“如果你非要问出个究竟,那就当是我杀的吧!”
即使姜茵的灵魂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大人,可此时此刻她依旧感受到强烈的、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撕开的痛楚,而这份痛苦来自十多年前被辜负的自己。
因为她是善良乐观的人,所以就该成为被委屈的那个吗?
因为她是容易糊弄的小孩,所以就该被逼迫着放弃心中信念吗?
因为她是不被偏爱的那个,所以她不配获得应有的公平吗……
童年的太阳骤然熄灭,此后人生只余冰冷,仿佛在苹果生长之际,被扎入一根钢针。她注定无法成为健康饱满的果实。
而这份痛苦,她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什么是深渊?
这就是深渊。
人性的深谷埋葬着所有见不得光的故事,而痛苦就在其中酝酿、发酵,直至成为扭曲人生的钢针。
“亲爱的,别难过。”似乎有冰冷的指尖拂过后颈,慵懒散漫的男声贴着耳朵擦过,“碍眼的人杀掉就好。”
姜茵才发现自己可以控制幼年身体。她从院长的怀中抬头,透过模糊不清的视野,看见地上的影子向上蔓延,轮廓扩张成巨型的蝙蝠。
优雅的中世纪青年从中走出,手里握着一束犹带雨露的铃兰,至纯至洁,无上美丽,宛如圣光降临,驱散压抑的氛围。
血族至高王微笑着,红眸宛如两轮弯月,轻声蛊惑:“让我来帮你,解决所有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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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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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病弱血族崽崽今天也在装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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