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上，有些字是被眼泪晕染开了，有些模糊。
楚复黎以为自己看到这种东西会有多高的情绪，毕竟经历过，记忆里都有很清晰的画面，她是不敢说话没有辩驳，只会回去偷偷哭一下完事，自那之后感觉自己在班主任老师眼里像老鼠，加上班主任周老师一直很关心她，愿意周一周五接送，平时送些零食小吃，那种自己是老鼠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过，在她面前永远是无地自容甚至不敢与之对视，后来也因为吃了晕车药还吐，时间不对等等语无伦次地说了以后不搭周老师的顺风车了，更如蝼蚁。
想了那么多，楚复黎毫无感觉，久了就不在意了吧。
楚复黎继续往下翻着。
……
[这个职高没有之前听说的那么可怕，也没我之前想象的那么可怕，大家都要穿校服的，每月仪容仪表检察，别说染头发了，男生头发长了，女生刘海挡眼睛了都要被记名字，一星期内不解决班主任就亲自操刀帮剪头发。
[学校里也没有校花校霸，没有打架斗殴，不能开车，消防安全、逃生演习、预防校园霸凌、网络诈骗等教育一点没少，下课也是十分钟，有晚自习，天天还要跑操，女生来月经也不乐意给请假，每月是能请一次，明明会来六七八天，好痛。]
……
［今天，算了。］
……
[好久没记了，今天突然来记是因为：今年，他们说都要回老家过年，说有事情，而我和弟弟晕车就别去凑热闹了，过几天哥哥就回来了。
[我记得小时候吧，他们出去打工，是我和哥哥两个人呆在老家，因为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总之，现在麻就天天念叨着要不是放心不下我们把我们一起带到外地，哪用花那么多钱。]
[他们争执了几天到底要不要两个都回去，天天念叨着放不下我们放不下我们，我懒得说话又提心吊胆，终于终于终于，他们今天早上回老家了啊啊啊啊啊啊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中午吃炒饭，老弟幽怨地关了手机，饭桌安静，开心！]
[晚上吃饭安安静静，吃了两碗，好开心！]
[楼下的阿姨震惊我爸妈竟然自己回老家了，露_出怜爱的表情，我差点没压住嘴角。]
[整天抽烟乱丢烟头的那个也回老家去了，这两天简直了，太开心了。]
[哥哥回来后闷声打游戏，早中晚饭都是我整，家务全都是我搞，我没什么意见，毕竟就算爸妈在这也差不多都是我搞就算了，还要天天骂我懒得要死。
[总之现在我只是有点不爽，没有不开心，至于做了早饭叫他们起来他们不动弹，那就不吃拉倒，我自己吃。]
……
[过年了，房东一家送了好几个种子，还请我们去包饺子，又送了一_大袋橘子说吃不完……
[他们打电话来问我哥哥怎么样，弟弟怎么样，有没有帮弟弟洗衣服之类的，我都语气好好地敷衍过去了，敷衍完后一身轻。
[总之,今年是有记忆以来最开心的一次过年！]
……
[深更半夜他们回来了，哥哥提前好几天回学校了，骗他们还没回，把他们气个半死，问我为什么不拦着，我：……]
[四天。]
[三天。]
[两天。]
[一天，明天就开学了，终于要去学校了，开心。]
……
[今天听室友聊八卦，我才发现我那么多事情不知道。
[有人说自己被孤立的，室友吐槽明明是那人追星追疯了发现别人骂她偶像就给死鱼眼，交了朋友就满脑子吹她的偶像烦都烦死了，谁没事去孤立她啊。
[还有取外号的，好像我也有一个，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会叫我杨姐，招姐之类的，这算外号吧，不算那种恶意的取外号吧。
［好像还有个普高姐，据说是因为我中考成绩擦边重高还来上职高，是在抢占他们职高生高职考本科的名额，想躺着上大学。
[还有顶撞老师后依旧很拽的，还有不去上课的，还有学校边上闯红灯被创了的……我感觉我活在另一个世界。］
……
［才知道学校里有两个大美女，私下被说是校花，有个拿了奖，大头照贴我们班墙外边，我还特意关注路边，反正就因此见过真人。
[一个是当下流行的那种瘦成闪电的，穿着校服都让人感觉到明艳的漂亮，据说已经签约了公司做网红主播了。
[一个是我觉得非常健康的身材，长得就很端庄大气的那种。
[校服在她们身上都是人衬衣！
[元旦晚会都去当了主持人，我们班的位置离得近，真的好漂亮，都好厉害。]
……
一幕幕画面闪过脑海，记下的十件事里八件不是那么愉快的，重复来去的也不少，杨文招会觉得这还继承了爸妈的特质，讨厌又无奈，因此会撕一些纸页。
偶尔一两个月一个字也不写，偶尔一天写能了个三四五页。
如果有几次记录的都是愉快的事，那肯定是看了什么心理书，或是听进了某个老师的鸡汤，脑热一段时间的结果，没多久肯定会被打回原形。
又或者，真的发生了很令自己开心的事。
再翻过一页，看着因为怕对应的页也掉下来，就折叠后留了一点，把九五成的纸都撕去的好几页，当真是觉得写了连自己都见不得的东西，上了锁都全部撕去了。
楚复黎慢慢翻完，最近半个月杨文招一个字也没写，最后停在那句［我还能不能上学啊？］
高职考能考上本科的有些，考上专科的也有些，出去打工的自然也有，继承家业的也少不了。
楚复黎想到考试，他是参加过高职考的，自然就来了点兴致，转动着四散的脑子努力想想当初考了什么，翻开杨文招的笔记和书本结合起来看了看，这也熟悉那也顺眼，好像都考过吧，都挺熟悉的。
总而言之，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他回忆这些做什么呢？
要是普通高中，学习成绩不差，所谓回到过去努力想想曾经考过的东西，学一学，努力考个好点的学校还成，但这跟杨文招可没关系，跟他更没什么关系。
竟然还能想到给杨文招透题，有点自知之明就知道这脑子现在是透不了一点的，更何况杨文招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另说，画蛇添足罢了。
思绪间，杨文招醒了。
惊醒的。
楚复黎确实看了很久，在看之前也折腾了挺久，看了看天色，其实还早，大概到了寅时中。
楚复黎看着杨文招慢慢坐起来又坐不起来的样子，托了托她。
坐起来后，杨文招就慢吞吞挪着位置到可以靠着墙，累坏了似的呼出一口气缓了缓，摸了摸脖颈，又摸了摸耳垂，再摸了把脸，垂下手轻轻碰了一下身前，哆嗦了一下，放下手沉默了，倒是没继续往下面再摸一摸。
杨文招感觉自己像一_夜之间做了好几场噩梦，头痛欲裂的同时，浑身酸胀的同时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空空荡荡，仿佛五脏六腑、血脉脊髓都被抽空了似的，自己现在只是一具空壳。
杨文招想到断了的吸铁石，是几乎没法将段口复原的。
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一样，除了没来由的恐慌，还有深深的无力。
在梦中，眼耳口鼻喉咙浑身上下都像被填满了似的，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话其她感官却历历在目，触觉平白翻了好几倍，无助地扯着被子像坠_落到狂风大作的无尽深渊，起起伏伏毫无自主之力。
现下，身旁还有无形的东西在微微蠕动，明明无形，偏偏让她感觉到了。打量的视线很强烈，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可是周围真的什么都没有。
杨文招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疯了吧。
无病呻_吟得厉害了些就是这样。
坐了一会儿，杨文招翻开被子爬楼梯下床时，听到了床下的一点动静，就像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响一样，杨文招拉在扶梯上顿了两秒。
杨文招感觉很累，手脚发软地没什么力气，甚至想松开抓着扶梯的手坠下去后被拖进医院算了。
可说到底自己的事情干嘛要麻烦别人，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随便给别人找麻烦是最基本的相处之道吧。
杨文招还想着，如果自己的触觉是视觉失常了，现在又听见了莫名其妙的声音，寝室里应该没有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毕竟她们寝室有人特别怕这些，防犯的东西买了一_大堆摆着呢，虽然愣是三年没抓到一个。
所以如果下面要是真有什么脏东西，最好足够恐怖，能把她直接吓晕或吃了，撕了冲下水道她也是没意见的，她能有什么意见啊？
杨文招也是个有小灯的女人，超市里买了两块钱的糖带着的那种小灯，现在刚打开时最亮，过一会儿就不行了。
坐到位置上打开灯，感受着周围若有似无的重叠，刚才在从床上都没这感觉了，早知道就不下来了。
在昏暗的灯下扫视了一眼自己的桌子，忘记之前什么样的了，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也不对，她回来后直接放了书包，那她拿去自习室看的书当然就应该在书包里，而不是摊开在桌子上。
还有她的日记本，好像也不该在桌子上。
它难道还是识字的啊。
她能怎么办呢？凉拌呗。
杨文招翻开书，垂着脊背撑着额头挪着小灯看着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