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冷箭射来的方向,周元派出一帮兵卒追赶。
已经走出陷阱的兵卒,再次休整队伍,朝山上奔去。
看似整个队伍有条不紊,只是连周元,都对这黑乎乎的山,有些打怵。
不怕面对面,就怕用诡计。
王家父子看他们走的那条路,相反并不着急了。
当初设置陷阱和机关时,他们和蒋鸿鹰,采取声东击西的套路,在半山腰,挖有一道长又深的壕沟,几乎环绕整个东侧。
那里,不是为了恐吓敌人的毛毛虫和蟾蜍、马蜂之类。
而是用的能死人无数的浸毒竹箭,足足浸泡三天三夜。
而那毒液,是大项国特有,国师专门让人运送过来的。
为了沈缃叶婶侄俩的安全,这是‘父子’俩一起商议的结果。
一旦沈缃叶问起来,便到了彼此坦诚相见的时候,他们会直接严明。
蒋鸿鹰的遮面罩遮住整张脸,只剩两个眼睛在外头,就趴在壕沟附近的树上。
只要敌人靠近,他便伺机混入队伍中,然后引导他们,进入壕沟。
这条壕沟,可花了他们几人不少的时间呢。
这次一定要派上大用场。
兵卒过来,手里的长枪,瑟瑟微微朝地上戳,朝树上刺,虽然在走,可走的很慢。
蒋鸿鹰朝走在最前头的兵卒,朝他脖颈扔去两条正在手指间蠕动的大虫,兵卒大叫抖动身体。
其他人吓得都捂住脖颈,队伍开始混乱。
蒋鸿鹰无声跳下,走在最后面。
“走那边,这边树太密,肯定不少,那边树少,安全。”
他拿去遮面罩的模样,众人并不认识。
加上是深夜,看不太清,只当是一起来的同伴。
大家跟随脚步,战战兢兢走到壕沟附近。
蒋鸿鹰用匕首杀死离他最近的兵卒,然后高声大呼,“有敌情,赶紧走!”
众人一瞧,倒下的兵卒,后背豁然插着匕首,队伍再次四处逃窜。
壕沟上铺设的野草,簌簌而落。
兵卒们纷纷跌落,在沟里哭爹喊娘。
侥幸躲过的,还未来得及庆幸,就被人一把踢进去,或者杀于壕沟前。
有抵抗的,可技不如人,还是被斩杀干净。
其他两队听到动静,怎么也不敢再往前走。
沈缃叶躲在一处山石上,再次瞄准周元,长弓勾拉到最大,箭簇稳如老狗,嗖地,弦抖动,箭簇飞出。
一声凄厉后,周元胸口,鲜血涌出,箭簇尾翼,还在微微晃动。
无首领,兵卒们四散逃走,紧紧跟随的侯癞子,吓得撅起屁股找山石躲藏,哪知沈缃叶的第二箭,正是瞄准他。
这一箭,饱含恨意,箭簇直接在他后背,匍匐倒地而亡。
王家父子开始大力砍杀,在另一侧的蒋鸿鹰,也不逞多让,全都杀红了眼。
有四处逃走的兵卒,有各种陷阱的加持,有沈缃叶的暗箭和长刀,剩下的便是地上尸体叠垒。
这场战斗结束时,已经是天染蟹壳灰,雀鸟出窝找食。
而胆大又八卦的村民们,想要看清,到底义士长什么模样。
怎奈都是全副武装,完全看不清楚。
直到忙碌的四人中,有人嫌弃太累赘,卸去武装,才发现,居然是早就离开村子的王家小子。
村民更加好奇,稍稍走近些,看到王家小子,脱了另外一个坐在山石上喘气的人兜鍪。
高马尾,右侧脸上有一道伤痕的素白小脸,呈现出来。
村民立刻悄悄离开。
沈缃叶,谁要不认识,就不配称为丙村人。
四人累极,站在崖边,看着那一个个被推下的尸体,也很不好受。
都是父母养大,为了那每月几两纹银的薪饷,替上司卖命,真的不值得。
沈缃叶手抚上蒋鸿鹰的肩头,怅惘按了把,“还是你小子有见地,知道避开。”
蒋鸿鹰没吱声,两人转身,一抹朝霞已经冲出远处群山的缝隙。
回去后都想直接倒床睡觉,哪知,石桌上居然有野菜小饼和小米粥,外加煮鸡蛋。
可暂时还不能吃,四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需要处理。
尤其是王双喜,腋下被刺了一枪,鲜血到已经结痂到里衣上。
又是一通忙乱,等众人坐下时,太阳已经到达洞后的那一侧墙体。
“是我和高叔一起做的,味道可好,小婶婶,你多吃些。”然后无比愁苦地托腮,“唉,脸上万一留下疤印,就找不到夫君了。可怎么好?”
众人见他一副大人口吻,说的却是大家很感兴趣的话,全都摒心静气,等待她的回答。
尤其是王家‘父子’。
沈缃叶神态自若,捏他厚耳垂,“小婶婶不嫁,侄儿你多操心读书认字,不要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以后还靠你养老呢。”
拿起碗筷,沈缃叶扒了口抬眸,“咦,你们怎么不吃?不饿吗?我可饿坏了。”
身体累极,躺床上,沈缃叶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共三次,至少歼敌五百,蒋正德只是千户指挥使,手下登记在册的,也不过一千二百兵卒。
损失他近四成,他是会就此放弃,还是会重头再来?
而他的目的,难道只为高青山手上,那并不算多的精铁么?
值得吗?
或许,他还有其他原因?
想着想着,眼皮沉重。
-
鄞州城郊大营。
蒋正德气急败坏,一张和蒋鸿鹰完全不像的国字脸,正阴沉涨红,怒瞪着底下跪倒的人。
摔茶盏,拂去高案上的舆图大骂,“三次,一起三次,近五百人,损失殆尽!还没把云竹山上的人摸清,更没找到高青山!
我手下的兵卒,就这么废物吗?不谈陪我开疆扩土,万一敌国攻来,岂不是直接缴械投降?”
三个瑟瑟发抖的兵卒,谁也不敢辩驳。
对方有多少人,首领是谁,他们确实猜不到。
只知道,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冷不丁就有刀剑箭镞袭来。
山上安置了多少陷阱,又是如何运作,他们更是一无所知。
只知道,树上、地下到处都有陷阱,还有毒药、毒虫。
要怪的话,只怪将军轻敌,没有先派斥候打探消息。
可这话,他们能说吗?
不能,赶紧保命为上。
三人退下,一位手拿竹扇,头戴纶巾的幕僚,着一身领口袖头绣云纹的白衣,从大帐后走出来。
“看来,想必有人在咱们前头,知道云竹山东侧有铁矿石。高青山,想必也是他们掳去的。说不定,还有其他制作铁器的能工巧匠。”
蒋正德坐定,眼神定在一处。
显然,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云竹山的矿山,是他最近才暗中摸清的,他不信,还有人能抢在他前头得知消息。
如果还有朝廷,他兴许会有所忌惮,可现在,国之不国,还有谁能和他座山大王抗衡?
他猜不出,还能有谁?
耳畔依然有声音传来,“将军,咱们虽然损失不小,可也有收获,不是吗?”
一双小眼,却睿智无比,陈稳用扇头,轻轻拍打蒋正德的肩膀,幽幽道,“天下大乱,扩大地盘和抢占资源,一样重要。
将军可要多多权衡啊。”
蒋正德听的认真,正要说话,帐外守军进来,“报,有流放地丙村村民前来,他说知道山上对战的是谁,想要换取赏银。”
这话一出,两人迅速对望。
“传。”
陈稳再次闪身到大帐后。
来人战战兢兢,直接跪倒。
走的太快,脚上的燎泡生疼,浑身的汗水如爆浆,还有陡然一现的主意,不知能换来几两银钱?
“你叫什么?哪里人氏?可不许胡诌,本将军是要一一查验的,若是说谎,鄞州城头那高杆子上,还缺一口人头。”
“小人徐二牛,是流放地丙村人口,今早小人得知云竹山那打仗,偷偷去看热闹。半边山腰到处死人,小人好奇到底是何方英雄,有这等本事,哪知,那几个着兵卒铠甲,带兜鍪的人,有一个嫌热,退了武装,小人看清,是我们村的王家儿郎,叫王拜相。”
“只有几人?王。。拜。。相?”
“对,只有四人,小的仔细数过。还有。。”
徐二牛停住,头颅抬起,狡猾的眼冒光,直视蒋正德,“不知,将军给小人多少赏银?”
蒋正德猝不及防,没想到被一个小小的村民问住,一时之间有些恼羞成怒。
想到他后面应该还有更紧要的消息,连忙压抑情绪,幽幽道,“这些,十两,若有更重要的,再加十两。”
徐二牛连忙扒伏地上,像一只趴儿狗,“沈缃叶,打头的便是她。王拜相还替她拿下兜鍪。她在丙村,可算是个人物。”
“这是女人?详细说说。”
“对,就是个带着侄儿来流放地的女人,发髻是姑娘装扮,可又被叫小婶婶。只听说是京都人家,犯事流放。她带着的侄儿叫严家麟,十几岁的小毛孩一个。”
“京都。。严家?”
帐后传来轻咳,蒋正德再次坐正,“还有什么,全都说来听听。”
徐二牛说的口干舌燥,可想到马上有二十两银子,顿觉口舌生津,甜蜜舒畅。
“好,去找帐前要银子。记住,消息不能泄露。不然。。。”
徐二牛当即磕头如捣蒜,拿出父母妻儿起誓,才被放走。
蒋正德看他唯唯诺诺的背影,冷哼,有命拿无命花,这消息能卖给他,也保不齐不卖给其他人。
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又招来一人,只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守兵颔首,迅速退下。
陈稳摇扇出来,胸有成竹,“京都严家,某还是有些熟悉。将军,这次真是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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