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的办公室由里屋和包裹着它的外屋组成。
里屋是上了锁的,除了首席没人知道密码。
当然,暴力破解不失为一种办法,可惜时间紧,他们来不及使用暴力。
众人当然也没那个多余的小心机去窥探里面到底有啥。
他们这些人,有心思毒于蛇蝎的,有深沉浓重的,也不乏恪守初心的,可总归不会把歪心思放到人前首席身上。
前首席人好、手段不失狠,比谁都在意空中岛,秘密不会是坏事。
于是会议就在外室开,正巧外室有一张供招待客人们的长桌子,缺了椅子就搬来几把,不是不能用。
年轻女子的脸尚且稚嫩,浑身穿得多,长衣长裤不算什么,最诡异的还属她的手上戴着手套。
攀枝微微一笑,当着众人的面取下一只手套放在桌上,裸手往手套里探。
两根手指夹出一张卷起来的布条,攀枝不慌不忙将布条展开。
“这是前首席留给我的。”
众人接过布条一一传阅,确定了莫降石和攀枝的话是真的。
他们交头接耳,头靠头小声说话,全然将站着的攀枝当做了空气。
攀枝后头,阿魂有些焦急,凑近和她咬耳朵:“怎么办啊,阿枝,大家都不理人。”
阿枝回以一个坚定的笑,无声告诉她自己没事。
阿魂性子直,看莫降石坐在位置上蔫蔫的模样,只觉她们寂苦无依,来个帮手还坐着不动。
“莫队长怎么不说话啊,他不会想让你自己跟这些大人物逗吧。”阿魂脸皱皱巴巴,替她家阿枝惶惶。
攀枝勾勾手指,阿魂听话,眨巴眨巴眼,亮晶晶凑近。
攀枝瞧她呆样,生出笑意,给了额头一脑瓜崩,见阿魂错愕捂头,熟悉感给了慰藉,踏实多了。
她站在这一群比她大得多的前辈跟前,微笑是唯一的防备手段。
“大家都看过布条了吧?按规矩,我就是接替的下一任首席。”
“请等一下,”公关部长忍不住,“小姐,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
“请问。”
“你……你和前首席是什么关系?”
攀枝一愣:“我和首,前首席在这之前不认识。”
“那为什么会是你?”
是啊,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
攀枝作出思考的表情:“据前首席所言,她的时间不多,只是在遇见的所有人里面选了一个最合适的。”
哪里合适了?
“我明白了。”公关部长终是没多说,他信任前首席,也不想违背前首席的意愿。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
他们依旧难以信任这个小姑娘,但……认同了她的身份。
接下来,众人和攀枝一一打过招呼,介绍身份,以及手底下的人。
时间紧迫,但不得不做。
毕竟首席要负责排兵布阵,兵不认识就算了,大将总不能不知道。
莫降石提早了解过,所以不在那一列人里。
他独独坐在椅子上,一片安详。
攀枝,莫降石第一反应是花。
攀枝,又名木棉花。
仔细想想,攀枝又不止是花,说不准是木棉,代指这颗乔木。
攀枝,还有一个别名叫,英雄树。
听名字挺吉利的,莫降石思维不断发散,又想了些没营养的消磨时间,主要作用是放松神经。
见时间差不多,他站起身来,从侧面角落里翻出一块黑板。
这东西是莫降石开会提前从别的地方搬来的。
首席办公室终归是没有投影仪啥的,不方便,凑合用的了。
人重新汇起,会议继续。
莫降石在黑板上分三块,分别写下三个词。
“重整”“稳定”“除毒”。
前两个用一个颜色,“除毒”则用了另外一个颜色。
“各位好,首席授权由我来接下来的任务和人员调动。”莫降石笑。
笑得烂漫。
他的笑容表明他正处在工作姿态。
对于没有见过这种姿态的人来说这笑容显得有些恶心挖苦人。
“重整”意味着重整旗鼓,他们处在这个阶段。
“稳定”则是逐步迈向安全,就和在空中岛时一样。
“除毒”尤为特殊,意思是消除病毒,这是一项难以规定何时开始,又该做到什么程度的任务。
简单来说,前两个是防御,第三个是攻击。
前两个的方案,莫降石说完无人反对。
最后一个,莫降石刚要开口,底下的人就跃跃欲试。
见一时半会说不完,莫降石坐回位置,任由他们随意发言。
莫降石计划在“重整”阶段同步进行。
不赞同的声音连绵。
司法部新任,这个代替逝去司法部长的人在里面最为卖力。
“够了!”钱局受不了,怒吼一声。
“解毒剂已经研制出来快半个月了,你们却至今还在畏畏缩缩,对得起那些拼命研究的人们吗?对得起那些碍于生存不断在岛下厮杀牺牲的人们吗?太荒谬了!”
“也,也不能这么说……”后勤部长讪笑。
“别当老好人了,老侯,”公关部长撩撩头发,“我一直想说,老钱说得没错吧?畏畏缩缩,所以至今为止,你们没有一个人敢说实话。”
“这……什么啊……”后勤部长摸摸鼻尖,“你说什么呢,小顾。”
“岛是怎么倒下的,迄今为止谁提了?”公关部长看了一圈,没几个人敢跟她对上视线。
这个眼角布满皱纹,岁月沉淀过的女人端坐在椅子上,腰板挺直,两腿放好。
即便看见她脚上的绷带和苍白的嘴唇,也无人能质疑她的强大。
“莫队长,你作为这半个月频繁和前首席接触的人,你知道什么吗?”女人锐利的目光看向莫降石。
莫降石本是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听好戏,见众人看过了,坐起:“实际上,关于岛失去飞行力这事,我是知道原因的。”
“我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发生。”
“什么?”
“怎么会?”
这下人群瞬间炸了,目光变得极具窥探欲,总之黏黏糊糊,看得莫降石不适。
“各位想知道?”迎着期盼的目光,莫降石笑得十分恶趣味,“很抱歉,因为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只听首席的,首席,你觉得我应该说吗?”
矛头被指向攀枝,攀枝嘴里发出无意义的短音节,停了几秒道:“先别说了。”
这话一出,乍然引来了驳音。
攀枝抿抿嘴,两只手抵着胸口,可怜巴巴地缩,拳头攥的紧,紧张非常。
她的意思是尚且不急,如今事多得很,多知道一些不会有益处。
攀枝坐在正位,左右两边是质疑她的人,见此状,她身边的阿魂怕得犯昏。
她倒有心情,还去抓人家的手安抚一下。
“好,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想要将一切握在手里,不想不明不白的。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你们执行莫降石的「除毒」计划,我马上让他说。”
这要求对钱局等一小部分人自然无碍,大多数却是底下头。
“不愿意,为什么?”攀枝真切地问,“各位都是我的长辈,既然是长辈,懂得自然比我多。知道的越多责任越多,担不起责任,就做一个闭目塞眼的无知者,这是孩童都该明白的道理吧?”
“可各位长辈今天给我的态度不像是知道这个道理。”攀枝越说,底下人脸越黑。
“钱局,执行部长,你明白这个道理吧?”攀枝将目光递给少有的没有埋头的人之一。
钱局爽快承认。
“但我没办法由衷地夸奖你。”
钱局清清嗓子,拳头抵着嘴咳嗽的模样显得焦急。
“你有点情绪化了,”攀枝顿了顿,硬起心,补充道,“而且是私人情绪影响下的情绪化。”
莫降石整理衣服的动作过了点,领口歪了,他重新拨回正位。
钱局眸子空了一瞬,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不过很快回神。
“你愿意承担责任,我却不该让你承担,不是因为能力不足,你太拼命,担得太多了,这样也不对。”攀枝双眼透亮,诚恳道,“对不起,是我剥夺了你。”
“顾局,公关部长,你和钱局是一样的。”亲和的目光移向女人。
她们是相同的存在,同样具有一颗坚韧的心。
两个女性相视一笑。
公关部长笑而摇头,她和钱局不一样,她从不冲动。
她是个老狐狸,她不愿担责罢了,总归没再问下去。
有了例子,剩余的反抗党也不再追着要答案。
首领的话都说到这儿,总是要给个面子。
攀枝堵着胸口的手总算放下,放于两腿间搁置。
“说完这些,我想谈谈自己的想法。”
“今天,我是头一次和长辈们见面,我来之前很忐忑,怕拖后腿。”攀枝微微低头,腼腆地勾起嘴角。
左右两边的人看她态度软了下来,纷纷摆手说没事。
攀枝也是礼貌,笑着给诸位点头,她和莫降石对视一眼,撑住最后气力,扬起各外灿烂的笑容:“我发现我真是想多了。”
各位高层笑容凝固。
桌子下,攀枝的手攥的紧:“一次会议,我本来以为是来解决问题的,结果什么情报没有,什么新计划没有,到头来总结一下伤亡人数就算完了,你们当我们是在玩吗?自己的头衔不是顶在脑门上,是代替了脑子啊。”
“如此看来,见面的意义是什么?全靠通讯器不就行了,开什么会?最基本的鼓励应援都没有,精神上都没点支持,都打算靠前线那些执行部的人拼命,你们自己躲着?”
“开什么玩笑。”攀枝两只手撑着桌面站起,笑容不减,却是实打实生气,身体都在发抖。
对这个稚嫩有礼貌的后辈来说,她的举动接近呐喊。
指甲划过桌面,手指用力蜷缩。
攀枝厉声:“各位,从今天起,我会废除各个部门。”
下面一阵惊呼,伴随着惊呼,以及莫降石意外的表情,攀枝道:“我们在危难关头,请各位抛弃懒散的模样,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偷懒。”
前任首席,包括此之前的首席都很仁慈,所以民众无畏无知,官方的投机之辈良多,压力全给了一小部分人。
攀枝回忆起莫降石嬉笑中吐露的话。
这才是重点。
我作为首领的重点。
“我会无愧于自己的身份。”
攀枝花的花语,攀枝的含义。
是勇气与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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