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空开始雾蒙蒙的亮了起来。
睡在地上的人们也清醒了在这片区域漫无目的的游荡。
一个人抬着头看了一晚的天空,张招娣脖子僵硬,但她的脸色平静,冷漠,没有一点情绪的外溢,很难可以相信这是一个几岁小女孩的表情。
在这个最有活力,最童真的年纪,张招娣却变成了一个好像丧失了全部情绪的假大人。
这个小孩的异常并没有引来别人的注意。
这不重要,在这场无妄之灾中,痛苦的,受折磨的人不止张招娣一个。
悲惨的遭遇在一群倒霉蛋里,还不如一粒米更受注意。
时间在流逝。
很快,红巾兵们糟乱的进来,强逼着平民们排列整队。
但他们自己尚且没有整齐的队形,怎么可能让对此一窍不通的平民整出满意的队形呢?
但人啊,在占据高位时,对别人的要求永远比自己高。
所以,寻觅声,责骂声,哀求声,抽打声,惨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这个不大点场所里。
乱糟糟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像烦躁的秋蝉,喋喋不休中等待着终结自己短暂命运的寒冬。
吵吵嚷嚷了好久,差不多的队形终于排好,平民们被领着出了营,前行了不多久便看见了一座城池。
这城池在大周中并不算高,约莫只有10米,比那些动辄2,30米的坚城只不过算小矮子,但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张招娣来说,已然是高不可及。
红巾军的阵型在后面,在前面的毋庸置疑,是没有任何武器的平民。
他们发几架云梯给身强力壮的男人。
手持钢刀的士兵穿行过人群,一边挥舞一边高声喊道:“一会,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往前冲!谁敢怯懦,杀!谁敢止步,杀!谁敢躲藏,杀!!!”
红巾军的军士们纷纷大喝道:“杀!杀!!杀!!!”
语气中流露的杀意让众人不敢抬头。
“当然,我们不是坏人。不会让你们白干。谁能第一个登上城头,赏银百两!”
继续大喝道:“赏银百两!”
“谁能登城,赏银十两!”
“赏银十两!”
被这金钱刺激,平民中觉得自己被埋没者纷纷动了心思。
毕竟这10米城墙可是价值百两。
看着人群被这奖赏搞得躁动不安,头领满意的点点头,他大手一挥,近卫们将身旁用作遮掩的红布便掀了开,下面层层叠叠的银砖顿时散发出了诱人的光芒。
千言万语不抵真金白银。
原本还算整齐的队形就开始乱起来,就连维护秩序的红巾军都顾不上责骂,一个个探头探脑的,眼神里散发着莫名的光芒。
见自己的举动有明显的效果,甚至说效果超出预期,头领露出笑容,几颗不规矩的黄牙呲着。
身边近卫则纷纷出动弹压,他们手上锐利的武器这让众人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
“该给你们的大人我一样不会少你们。吾曾听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银子我他娘给你们准备了,能不能拿到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很快,在鼓舞军心之后,平民们开始面对起了这一座价值百两的城池。
头领亲自擂响战鼓,浑厚的鼓声开始响彻战场。
但按理应该前进的平民们却个个畏缩不前。
热血来的快,凉的也快。
绝大部分人在直面这座高达十米的城墙时,才真正感觉自己的渺小。
尽管十米在城池中还算不上很高。
自己亲自擂鼓,这些平民们却不给面子,这让头领脸上挂不住了。
他怒骂道:“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一个眼神暗示下去,最后面的督战队纷纷利刃出鞘,像是赶羊一般,逼着平民们前进。
初开始,平民们走起路来如同蜗爬一般,但在身后督战队的威逼利诱下,再加上城墙虽高,但一直不见人影,好似无人守城一般。
这给他们来了胆子,一些人终于敢以正常的步速朝着城墙前进。
一侧是队形尚可,手持利刃,身披战甲的军士,另一侧则是有着磐石之固的高耸城墙。
而在两者中间,确是一些衣不蔽体,老弱病残皆有的百姓,他们好似春游,又如赶集,零零散散,无比放松的朝着城墙走去。
在前进了一阵,见到城墙上没有什么反应,一些年轻力壮的男人开始动了别样的心思,他们由走变跑,开始争抢着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百两白银。
扛着云梯的人见着别人先去了,自己却扛着沉重的工具,居然也抛下梯子跟上往前冲了起来。
也不知道没了云梯的他们打算怎么登城。
张招娣此时就在这人群中的最后位置,她的步速并不快,本身体弱,腿上受着伤,如何能走得快起来?
更何况看着眼前雄伟的城池,她的心中还有着诸多顾虑。
与别人被重赏蒙蔽不同,她却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真这么简单,何必给出如此赏金呢?要知道红巾军自己的人马可是寸步未动。
当然,能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是她多聪慧,而是她没被赏金蛊惑。而且也有不少青壮同样落在了队伍的后头,心中存着的意思已然明显。
张招娣知道,她要做的不是顺着某个人的意志,去送死,而是应该尽可能的保护住自己。
很快,前头的人便已经接近了城门。
此时城墙之上仍然空荡荡,就好像这城已经被放弃了一般。
受此鼓舞,原本落在队伍后方的人也按捺不住,开始不再压抑,狂奔起来试图抢先登上这座不设防的城池。
而队伍前头的人哪肯放弃自己的领先地位,更是加快速度朝着城门奔去。
一时间你追我赶,整个阵型更是乱成一锅粥。
不知不觉,离城门越来越近。
“反贼授首!”
突然,城墙上传来一声厉喝。
城下的流民听到传来的声音,纷纷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原本无人的城墙上,突然之间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此时他们正齐声大喊着。
“反贼授首!!!”
一时间墙头之上,旌旗飘展,人声鼎沸,哪还是之前的景象。
流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被震慑得止步不前。
但守城的官兵可不会手软,羽箭就好似暴雨一般倾盆而下。
离弦之音如金石交击,让茫然无措的流民们缓过神来,恐惧驱使着他们转头逃跑。
但人如何能有箭跑的快呢?
原本在阵型前列的人,都被这次齐射搞成如同刺猬一样,只有少数的幸运儿逃过此劫,但也避免不了身上挂彩。
场景变幻是如此的突然,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哪怕这些人愚昧,贪婪,还毫不自知,但他们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而就在瞬息之间,生命就像滴在沙漠的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受伤的人不断哀嚎,而鲜血,就在地上蜿蜒爬行。
这是什么样的景象?
张招娣说不上来,她只觉自己的头皮发麻,全身发冷,好像地上蜿蜒的血是从她身上流出的一般。
老人们常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现在她也能说,我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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