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西宸还在不停地说，声音哑得厉害，一遍又一遍地求她：“别离开我，姜姜，求求你了，别走……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好不好？求你了……”

于姜哭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全身软绵绵的，只能靠在他怀里才能站稳。

所有的愤怒和决心，好像都随着眼泪流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累。

过了好久好久，于姜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很小声地说：“好，先不分，暂时，就这样吧……”

她说出这句话，感觉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走了。

这不像一个决定，更像是一种投降，一种对现实的妥协。

叶西宸听到她的话，像是快要淹死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根浮木。

他猛地松了一口气，把她抱得更紧，不停地亲她的头发，她的额头，嘴里喃喃地说：“谢谢，谢谢你，姜姜，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谢谢你……”

屋子里安静下来。

叶西宸慢慢扶着于姜坐到沙发上，自己去卫生间拿了湿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脸。

他的动作很轻，眼睛里还带着血丝，眼神里充满了讨好。

于姜任由他动作，眼睛看着窗外，没有什么焦点。

她觉得很累，从心里到身体，都累得不想动弹。

叶西宸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又开始低声保证：“姜姜，我以后什么都告诉你，再也不瞒着你了，我回去就跟方淼说清楚，让她不要再来找你，曦曦那边，我会好好跟她谈，多花时间陪她，也慢慢让她知道你对我很重要……我们慢慢来，总会好的，你相信我。”

于姜听着他的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说的话，她听见了，但好像又没完全听进去。

她知道他是真心的，至少在这一刻是。

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保证就能做到的。

晚上，叶西宸特意下厨做了于姜喜欢吃的几个菜。

吃饭的时候，他不停地给于姜夹菜，找话题跟她说话，努力想营造出一点往常的气氛。

但于姜吃得很少，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勉强动了几筷子。

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很沉闷，带着一种争吵过后小心翼翼的尴尬。

睡觉的时候，叶西宸紧紧抱着于姜，好像怕她半夜会跑掉一样。

于姜背对着他，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

她能感觉到身后叶西宸平稳的呼吸，但她的心里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

她知道，横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大问题，那个关于他女儿和前妻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

它只是被今天这场大哭，被她的暂时心软，给盖住了。

就像皮肤下面扎进去的一根刺，看不见了，但只要轻轻一碰，还是会疼，甚至会发炎，会变得更严重。

未来会怎么样，于姜一点也看不清。

于姜说了暂时不分开之后，叶西宸确实变了一些。

他下班准时到于姜这里报道，尽量推掉不必要的应酬，在家里也会主动找话题和于姜聊天。

但他说话做事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好像生怕哪句话不对，又惹得于姜不高兴。

这天下午，叶西宸正在公司开会。

会议室里，项目经理在前面讲着下一个季度的计划，叶西宸听着，却有点难以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显示是叶曦班主任王老师的电话。

叶西宸的心没来由地跳快了一下。

王老师平时很少直接给他打电话，一般都是在家校联系群里发通知。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突然打电话来，肯定有事。

他对着开会的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赶紧拿着手机快步走到走廊上，按了接听键。

“喂，王老师？”

电话那头，王老师的声音非常着急，语速很快，还带着喘气声：“叶先生，不好了！您，您赶快来市医院！叶曦她，她在学校出事了！”

叶西宸的心猛地一沉，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出什么事了？王老师您慢慢说，叶曦怎么了？”

“她用美术课用的那种小刀，割了自己的手腕！”王老师的声音带着哭腔，“流了好多血！幸好被旁边同学及时发现，报告了老师，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现在正在去市医院的路上，您快点过来吧！”

他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发黑，脚下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手机从他手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裂开了几条缝。

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响：曦曦割腕了！他的女儿割腕了！

他捡起手机，转身就朝着电梯口狂奔，甚至忘了回会议室拿自己的外套，就那么冲进了电梯。

下到一楼，他跑到停车场，手抖得厉害，按了好几次才按开车门锁。

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就冲出了公司大院。

去医院的路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红灯，绿灯，旁边的车，他好像都看不见了。

他只是死死盯着前面的路，把车开得飞快。

心里又慌又怕，像掉进了冰窟窿，全身发冷。

他不敢去想女儿现在怎么样了，不敢去想那血淋淋的画面。他只知道，他的曦曦出事了，因为他。

车子猛地停在医院急诊门口，他连火都忘了熄，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朝着急诊室狂奔。

急诊室里人来人往，一片混乱。

他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墙角捂着脸哭的方淼。

旁边还站着他的父母，两位老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写满了惊慌和害怕。

他妈妈看到他来了，立刻走过来，带着哭音说：“西宸！你可算来了！曦曦她……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

“爸，妈。”叶西宸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向方淼，方淼也抬起头看他，眼睛又红又肿，眼神里除了悲伤，好像还有点别的，是责怪吗？叶西宸没心思细想。

这些人都在急诊室门口等着他，一个个的没了主意，魂都丢了。

他抓住一个匆匆走过的护士的胳膊，急切地问：“护士，我女儿呢？叶曦，刚才送来的小女孩，割手腕的，她怎么样了？”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看了看手里的单子，快速回答：“哦，那个小姑娘啊，送来得及时，伤口不算太深，刚刚已经清创缝合包扎好了，流了些血，主要是受了惊吓，现在刚送到病房观察，没什么生命危险，你去三楼病房看看吧。”

听到“没什么生命危险”这几个字，叶西宸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才猛地松了下来。

这一松，他感觉两条腿像煮软了的面条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差点直接瘫在地上。

幸好他爸爸在旁边扶了他一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妈妈在一旁抹着眼泪念叨。

在父母的搀扶下，叶西宸脚步虚浮地走上了三楼，找到了叶曦的病房。

他推开病房门，看到女儿小小一个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脸色和床单一样白。

她的左手手腕上包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像戴了一个奇怪的白色手镯。

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但眼皮还在轻轻颤动。

叶西宸慢慢走到床边，想伸手去摸摸女儿的脸，可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他怕吵醒她，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这时，叶曦的眼睛睁开了。

她看到站在床边的爸爸，愣了一下，然后嘴巴一瘪，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很快就打湿了枕头。

叶西宸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

“爸爸，”叶曦的声音很小，很虚弱，“我想跟你一个人说说话。”

叶西宸回头看了看跟进来的满脸担忧和心疼的父母，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用复杂眼神看着他们的方淼。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他们说：“爸，妈，方淼，你们先出去一下吧，我跟曦曦单独待会儿。”

他妈妈似乎想说什么，被他爸爸用眼神制止了。

两位老人叹了口气，和方淼一起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两人。

叶曦看着爸爸，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爸爸，我真的好想好想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上学放学，看到别的同学都是爸爸妈妈一起来接，我就特别特别难过……我不想只有爸爸，或者只有妈妈，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有爸爸，有妈妈，有我，爸爸，你回来好不好？你回到我和妈妈身边，行吗？我求求你了……”

叶西宸听着女儿带着哭音的请求，看着她手腕上那刺眼的白色纱布，整个人都是木的。

他心疼女儿小小年纪就受这种苦，愧疚自己这个爸爸做得失败，还有一种被自己亲生女儿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逼迫的无力感和隐隐的愤怒。

各种情绪搅在一起，让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色难看极了。

叶曦看着爸爸一直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她的眼神慢慢变了。那里面的委屈渐渐少了，多了一种固执，甚至有点豁出去的劲头。

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说，话里带着一种不像孩子的狠劲儿和威胁：“爸爸，这次，我运气好，没事，但是，如果你还是不答应，不回家，我不能保证我下一次，还会不会这么运气好，我不能保证下次还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