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又想到于姜。
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家里等着他吧?
她会不会因为他这几天的心事重重而胡思乱想?
她会不会还在为之前他隐瞒和前妻女儿见面的事情生气?
他答应过她,以后有什么事都不瞒着她,要一起面对。
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躲在这里,连个电话都不敢给她打。
他真是个懦夫。
他拿出手机,屏幕漆黑,映出他自己模糊而疲惫的脸。
他解锁,手指在通讯录里找到于姜的名字,那个他设置了特别备注的名字。
可是,他能说什么?
怎么说?
他好像能看到于姜听到这件事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是先震惊,然后是不敢相信,最后是深深的失望和痛苦。他不想看到她那个样子。
他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这些。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他真想就这么一直坐着,坐到天荒地老,就不用再去面对这些让人绝望的选择了。
可是不行。
天总会亮的。
他总要做出决定。
只是那个决定,无论是什么,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夜,越来越深了。
窗外的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变换着颜色。
那光怪陆离的光影,照在他身上,照着他无法解脱的痛苦和迷茫。
他依旧没有答案。
几天后。
叶曦出院了,回到了学校。
表面上,那场可怕的风波好像过去了,家里又恢复了平静。但叶西宸却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女儿手腕上那道伤口一起,碎掉了,流走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一点精神都没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白天在公司强撑着处理事情,晚上回到家,连饭都懒得吃,倒在沙发上就能睡着。
也许是因为心里太累,身体也跟着垮了。
没过几天,他突然就发起了高烧。
那天早上,他挣扎着想起来上班,却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一量体温,三十九度五。
他只好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请假,然后自己迷迷糊糊地回到床上躺着。
手机就扔在床头,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他连伸手去拿的力气都没有。
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他几乎都分不清了,只觉得浑身滚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
于姜这两天心里一直不踏实。
前几天叶西宸就变得很奇怪。
他回信息很慢,有时候甚至不回。
打电话过去,也总是说不了几句就匆匆挂断,说是在忙。
于姜以为他是工作忙,也没再追问。
可现在连续两天,她发的信息没有回应,打电话过去,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干脆关机了。
她心里开始不安。
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还是他故意躲着自己?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她脑子里打架,让她坐立难安。
她实在忍不住了,下午跟公司请了假,直接开车去了叶西宸一个人住的那个公寓。
门一开,一股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客厅的窗帘拉着,光线很暗。
于姜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进去,推开卧室的门。
只见叶西宸蜷缩在床上,被子只盖了一半,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得起皮,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皱着,呼吸又重又急。
于姜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又疼又慌。
她赶紧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西宸?西宸?”她轻轻叫他。
叶西宸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好像看不清她是谁。
他嘴里嘀咕着什么,声音很轻,听不清楚。
于姜看他这个样子,心疼得不行。
她立刻忙活起来。
先去卫生间打了一盆温水,拿来干净的毛巾,浸湿了拧干,敷在他的额头上,又用另一条毛巾仔细地擦他的脖子、胳膊,帮他物理降温。
她在药箱里翻找,幸好找到了退烧药。
她扶起他沉重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小心地把药和水喂他喝下去。
叶西宸很配合,大概是烧得没了力气,只是靠着她,像个听话的孩子。
喂完药,她又去厨房,想看看有什么吃的。
冰箱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鸡蛋和一点蔫了的青菜。
她只好用手机点了外卖,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粥铺,点了白粥和几个清淡的小菜。
等待外卖的时候,她就坐在床边,不停地给他换额头上的毛巾。
叶西宸在药力的作用下,似乎舒服了一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在空中抓了抓,于姜连忙把手递过去。
他立刻紧紧握住,手指滚烫,力气却很大,好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边,蹭了蹭,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像是在叫她的名字:“姜姜……”
于姜看着他此刻依赖着自己的脆弱样子,心里又酸又软。
她觉得,只要他健健康康的就好。
她只想就这样守着他,让他快点好起来。
外卖到了,她把他安顿好,去门口拿了进来。
她把粥和小菜放在茶几上,打算等他醒过来,稍微有点胃口的时候再喂他吃一点。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于姜愣了一下,以为是外卖员漏了什么东西,或者是对门的邻居。
她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心里猛地一沉。
门口站着的,是叶西宸的前妻,方淼。
她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
于姜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的方淼看到她,显然也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眼神在于姜身上扫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侧过身子,从于姜身边走进了公寓,那姿态,熟练得像是回自己家一样。
方淼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茶几上那份刚刚打开,还冒着热气的粥和小菜上。
她脚步没停,走过去,伸手拿起那几个外卖盒子,看也没看,直接走到角落的垃圾桶旁边,手腕一翻,把那些食物连同包装袋,一起丢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发白的于姜。
她的语气很平淡,“他生病的时候,肠胃比较弱,吃不了这些外面买的东西,太油腻,不干净。”
她晃了晃手里那个保温桶,继续说:“他喜欢喝我熬的这种小米南瓜粥,里面放了点山药,养胃,以前他每次生病,不舒服,都是喝这个,喝下去就好了,别的他吃不惯。”
她说话的语气很自然,没有刻意炫耀,也没有提高音量。
她就是在告诉于姜,她知道叶西宸生病时喜欢吃什么,知道他肠胃的毛病,知道他所有的习惯。
她陪伴他度过过无数个生病难受的时刻,而这些,是于姜这个后来者完全不知道,也无法参与的过去。
于姜看着垃圾桶,又看着方淼那张平静而理所当然的脸,只觉得血一阵阵往脑门上冲。
她想问她凭什么扔掉自己买的东西,想告诉她现在照顾叶西宸的是自己。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
跟他的前妻争论谁更了解他?
争论谁更有资格在这里照顾他?
那样太难看了,太丢人了。
而且,在方淼摆出的那些她无法否认的过去面前,她所有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没有分量。
她只是觉得好累。
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疲惫。
她不想争了,也不想看了。
她默默地转过身,走进了卧室。
叶西宸还在睡着,因为吃了药,出了点汗,呼吸平稳了很多。于姜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帮他把踢开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好他的肩膀。
然后,她拿起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包,没有再去看客厅里的方淼,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径直走向大门,打开,走了出去,又轻轻地把门带上。
回到家,关上自己家门的那一刻,于姜一直强撑着的所有力气,瞬间消失了。
她蹲在地上,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想发出太大的声音,但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她哭自己付出的感情,那么多,那么真,却好像总是落不到实处。
她哭这段感情看不到未来,前面全是迷雾和荆棘。
她哭那个女人轻而易举就能展示出的,那些她永远也无法触摸和参与的,属于叶西宸的过去。
她也哭叶西宸,哭他此刻什么都不知道,昏睡在病床上,哭他身后那永远也理不清的家庭关系,那个她怎么也融不进去的圈子。
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冷风不停地往里吹,吹得她浑身发冷。
她知道,大概是真的到头了。
这场关系里,一直有三个人。
而她,从头到尾,都像是个多余的影子,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好像流干了,只剩下酸涩的疼痛。
窗外,天已经黑透了,路灯的光晕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于姜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楚。
该结束了。
是时候,把自己还给自己了。
她又用冷水拍了好几下,感觉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回到卧室,关掉大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然后躺到了床上。
身体很累,像是干了一整天重活,但脑子却异常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面有窗外路灯透进来的一点模糊的光影,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就在她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于姜心里一紧。
她慢慢转过头,看向手机屏幕。
是方淼。
怎么又是她?她还想干什么?
于姜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挂断,把这个烦人的声音掐掉。她的手指都已经移到了红色的挂断键上。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手指顿住了,好像不听使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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