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几秒钟,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开口。
电话那头,方淼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点过于平静了,里面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一种事情都在她掌握之中,她已经赢了的那种从容。
方淼说:“他喝了粥,现在已经睡下了。”
他,指的当然是叶西宸。
方淼这是在告诉她,她成功地照顾了他,她熬的粥被他喝下去了,他现在安稳地睡了。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在那个空间里,她方淼才是那个更了解他的人。
于姜握着手机,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话。
然而,方淼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像一个大霹雳,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炸开,把她整个人都炸懵了。
方淼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但说出来的内容,却一点也不平淡。
她说:“于小姐,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像要给于姜一点准备时间,但又更像是为了加重后面话语的分量。
然后,她清清楚楚地说:“曦曦前段时间,在学校里,用美术刀,割了自己的手腕。”
割腕……
于姜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握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抖得那么厉害,好像手机下一秒就要掉下去。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逼她的爸爸离开自己吗?
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把她逼到这一步的吗?
那么,当叶西宸看到女儿手腕上流着血被送进医院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一定崩溃了,一定绝望极了。
他这段时间的心事重重,他的沉默,他生病倒下,所有这一切,现在都有了解释。
电话那头,方淼好像还在说着什么,但于姜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手指一松,手机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被子上。
于姜整个人都僵住了,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但什么也看不进去。
她的魂儿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这早已经不是她之前想的简单的感情问题了,也不是她退一步忍一忍就能过去的事情。
这是一个孩子,用她自己的生命和鲜血,画下的一条线。
这是一道又深又宽的沟,她于姜永远也跨不过去,而且,她也绝对不应该试图去跨。
她之前所有的犹豫,所有的不舍得,所有的心软,所有想着也许还能坚持下去的念头,在这个血淋淋的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懂事,甚至,那么自私。
她只想着自己的感情,却没想到,她的存在,可能会把一个孩子逼上绝路。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必须离开。
她不能让叶西宸永远活在提心吊胆里,害怕叶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伤害自己。
她更不能,让她和叶西宸之间的这份感情,背上这么沉重的一个包袱,一个关系到一条年轻生命的包袱。
这个代价,太大了,她背不起,叶西宸也背不起。
完了。
一切都必须结束了。
过了几天,叶西宸的高烧总算退了,身体感觉好了一些,不再那么头重脚轻。
这天晚上,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叶西宸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开着,但他根本没看进去,眼睛不知道望着哪里。
忽然,门铃响了。
叶西宸愣了一下,慢慢站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他看到于姜站在外面。
两个人就站在客厅里,面对面看着对方。
好像有无数的话想说,堵在嗓子里,涨得胸口发疼。
可是他们心里都明白,现在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改变不了。
最后还是于姜先开了口。
她说:“叶西宸,我们,算了吧。”
这句话说完,叶西宸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没有像上次那样激动地反驳,也没有再苦苦哀求她不要走。
他只是眼睛迅速红了,里面有水光在闪。
他一步跨上前,伸出胳膊,狠狠地一把将于姜紧紧抱在怀里。他抱得那么用力,胳膊收得那么紧,好像要把于姜按进自己的身体里,和他变成一个人,这样她就永远走不掉了。
于姜也伸出手,抱住了他。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眼泪不停地流,打湿了彼此肩膀上的衣服,那泪水又咸又涩,冰冰凉凉的。
叶西宸低下头,找到于姜的嘴唇,狠狠吻了上去。
他好像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记住于姜嘴唇的温度,记住她呼吸的味道。
于姜没有推开他。
她也用力地回应着他,同样热烈,同样不顾一切。
好像要通过这最后一次亲密,把他们两个人,连同这份感情,一起烧成灰烬。
他们从客厅挪到了卧室,倒在床上。
他们的动作很猛,像是在打架,又像是在把自己献出去。
汗水和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哪。
沉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哽咽声交织着。
他们的身体贴得那么紧,没有一丝缝隙,但心里却像在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疼得快要死掉。
他们一边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一边流着最痛苦的眼泪。好像只有通过这种身体上极致的纠缠和快感,才能暂时忘记心里那说不出来的巨大痛苦,才能证明他们曾经真的这样拥有过对方,这样深刻地爱过。
最后,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两个人浑身是汗,还紧紧地抱在一起。
汗水还没干,脸上的泪痕也还在。
他们就那样抱着,一动不动,好像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永远。
窗户外面夜色深沉,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他们俩的呼吸声。
这一夜,感觉特别长,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又感觉特别短,短得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天,到底还是亮了。
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照在于姜脸上,她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
她动了一下,轻轻地把叶西宸环抱着她的胳膊拿开,坐了起来。
叶西宸也跟着坐起来,从后面抱住她,把脸贴在她光滑的背上。
他的肩膀轻轻抖动着,虽然没有出声,但于姜能感觉到他在哀求,求她不要走。
于姜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吐出来。
最后,她还是一点一点地,把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掰开了。
她下了床,默默地开始穿衣服。
她穿得很慢,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很沉重,好像在进行一个很重要的,不能出错的仪式。
叶西宸就那样光着身子坐在床上,看着她穿衣服。
他的眼神空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像是一个木头人。
于姜穿好衣服,走到卧室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停住了。她转过身,又走回床边,弯下腰,在叶西宸冰凉的嘴唇上,轻轻地,最后亲了一下。
“再见,”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叶西宸,你一定要过得好,要幸福。”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犹豫,转过身,拉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接着,外面传来大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咔哒。
叶西宸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空荡荡的床上。清晨的光线照在他身上,把他笼罩在一片清冷的光里。
他眼睛直直地看着那扇关着的卧室门,好像还能看见于姜最后离开时,那个坚决又悲伤的背影。
他的心,像是被放在地上,用沉重的碾子来回碾过,已经碎成了粉末,痛到极点,反而感觉不到疼了。
他失去她了。
这次,是真的失去了。
永远地失去了。
他就那样坐着,坐了不知道多久。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车流声,人声,渐渐多了起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人们又开始忙碌了。
但他的世界,从于姜关上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停滞了,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
他慢慢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于姜最后一个吻的触感,冰凉又湿润。
眼泪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凌乱的床单上。
他没有去擦,任由眼泪流着。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的生活里,再也不会有那个叫于姜的女人了。
不会再有人在他生病时照顾他,不会再有人和他一起窝在沙发里看无聊的电视节目,不会再有人听他抱怨工作的烦恼,也不会再有人在他怀里,对他露出温柔依赖的笑容了。
这一切,都结束了。
叶西宸慢慢地向后倒去,重新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冰冷的身体。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于姜头发上淡淡的香味。
他闭上眼睛,眼泪还在不停地往外涌。
他就这样躺着,在失去爱人的巨大痛苦里,沉沦下去。
和叶西宸分开以后,于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她给领导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把攒下的年假休了,休一个星期。
领导同意了。
挂了电话,她就开始了把自己关起来的日子。
家里的窗帘很厚,她把所有窗户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一点光都不让透进来。
白天和黑夜,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她不想看到外面的阳光,也不想听到外面的车声人声。
她就想待在这个昏暗的只有她一个人的空间里。
疼。
太疼了。
心口那里,一阵一阵地抽着疼,有时候是闷闷的疼,有时候是尖锐的疼,好像有看不见的手在里面用力地拧,用力地抓。她从来没想过,结束一段感情,会让人这么难受,难受得好像活不下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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