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相北最后也没敢托大,拜托余楚立给他后背上药。药酒倒在手心,揉热了按在脊背。余楚立手劲很大,揉得燕相北头皮发麻。前额抵在衣柜上,半长不短的头发从肩头滑落,掩盖住他有些痛苦的神色。
“谢谢。”燕相北嘴唇惨白,已经没什么血色。
余楚立摆手:“不谢。倒是你,别仗着年轻这么造啊。”
燕相北扯一个非常牵强的笑容:“说得好像你很老似的。”
“我都二十好几了!”余楚立呸道,“我是前浪。”
两人在夜总会门口道别回家。燕相北到家之后辗转睡不着,干脆把考前留的还没来得及收的作业拿出来做。
他现在成绩只能说一般,和他以前比的话。因为他没那么多精力花在学习上。之前燕绮南生病,燕明金怡离婚,他判给燕明,金怡带着燕绮南筹钱做手术,还要买药。花光所有、所有积蓄。燕相北去看过燕绮南。不过病房外的牌子写的是“金絮南”。是金怡带她改的名。但是她还是很瘦弱很苍白。她说:“哥哥。”
那天燕相北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病床边上,絮絮叨叨和金絮南聊了不少。最后金絮南轻轻地说,哥,我挺想你的。
燕相北说:“我也想你。”他摸摸妹妹的头,突然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我永远是你哥。”
从那天之后,燕相北开始打工。他课余时间不再上补习班刷练习册,他全部投入打工。他试着去分担金怡的压力,试着当一个能顶天立的男子汉哥哥。他从来不是天才,他是靠努力学出来的,所以一旦那些努力消失,他的成绩就慢慢下滑。他很勉强地摸上重高的线,进普通班,曾经闪耀的星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黯淡。他可以选择去一个更普通的学校,可是他莫名又坳着一口气,像被什么吊着。他悬在空中,很徒劳又很狼狈地挣扎着。
当燕相北看见月考名单上排名前三的莫执时,他显然怔愣了。莫执…又回G城了。
突然地,燕相北觉得恐惧,他现在是这样的状态,他没有准备好再和莫执见面。
燕相北垂下眼睫。刘海太久没打理,挡视线,他想,挺好的。莫执在理创班,成绩拔尖,他会有非常棒的未来。
和自己没有关系的,阳光明媚的未来。
可是莫执竟然过来找自己。本来已经错过的两条线忽然转弯再相交。他什么也不知道,还是那样天真又勇敢。一往无前地往前跑,还想和以前一样拉着他。那天燕相北终于明白那股郁结在心里的情绪,那种没由来的恐慌,他少见地退缩,姿态狼狈不堪。他承担不起那样炽热的期待。
他想说:我已经跌倒了。
但是他不想被莫执看见自己已经跌倒,还没有试图再站起来的漠然。他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所有决定,他只是还没有做好坦然面对莫执的准备。于是他装作不认识,与他擦肩而过,燕相北不敢回头,不敢看。
谁又能想到那个永远挂在年级第一的莫执在高一下分班时退出重点班甚至没有选理而是选了文。最让燕相北惊惶的是莫执竟然还坦率地说——
我喜欢你,我想追你。
思绪飘到这里燕相北不小心下笔重了,铅芯“啪”地断了一截,燕相北耙了把前额碎发,无声叹气。
果然高中生不要谈情说爱的说法是有合理性的,燕相北瘫着脸想,太让人心乱如麻了。
事实上燕相北有些摸不准自己对莫执的情感了。从前他把莫执当弟弟,自己是哥哥,那就理所应当充当保护神的角色,现在他步伐变得慢下来,莫执追到他边上,甚至要拉着他往上冲,每次凑很近的时候,他都觉得慌乱,心里跳得很急。
莫执翻了个身,认命般坐起来:“这起床铃如此**。”
赵庭还闷在被子里,很熟练地把手从床栏伸出去,徐锐接过饭卡:“吃什么。”
“三个肉包。”赵庭迷糊道。
莫执递交自己的外套:“饭卡在衣兜里。一个饭团加杯豆浆,谢啦。”
唯一不为早起所困的徐锐施施然而去,剩下两个拖到不能再拖才火速套衣服下床洗漱。卡着点出寝室,狂奔向正被宿管缓缓关闭的大门,丝毫不留恋食堂,拔腿直奔教学楼。正巧在教学楼底下碰见写作业写得头昏脑胀,脚步虚浮进校门的燕相北。他看起来有点憔悴,眼底下挂着淡淡的乌青,像没睡好。赵庭朝他挥手:“兄弟好久不见!你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让好同桌抱抱渡你点活力呃——”
莫执从后扯住赵庭的衣领,好悬没把他勒死。赵庭刚踏出去一步就被拽回来,顿时委屈。莫执微微眯眼,他生得俊且皮肤白,眼尾微微上挑,让人容易心生好感。而当他噙着一抹笑容眯眼睛的时候,则莫名让人感到心虚,像做错事似的。
赵庭:“…”
燕相北凌晨刚进行过一波心理搏斗,此刻看见莫执颇不自然,不自在地把微弯的背挺直点,又别过脸去,想再装作不经意地走。
莫执撅嘴,暗自啧啧:他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受新伤了?纱布也贴得很厚…
想到“燕相北受伤”这件事,就很不爽。
于是他很没良心地扔下赵庭,三两步赶上去:“早上好。”
“嗯。”燕相北答,“…早上好。”
莫执很是心疼地轻轻戳一下他额头和嘴角的纱布,一点也不欣喜燕相北对他态度软化这件事。要是燕相北受伤了就会像抚平毛的小狼,那他宁愿燕相北永远跟刺猬似的扎他。他玩笑道:“总觉得你留长头发就是为了遮伤口。”
燕相北没否认,反而点点头:“嗯。”
被抛弃的赵庭看着他的好同桌和他的好爹爹越走越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