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时日,京城完全一派全新的气象,各国风物跃于市集,靠近长安里那一带,常有身着异国服饰之人出没。
宴席之上,一群人,好不热闹,服饰不同,说起话来连口音都格外有特色,有几个使臣不大懂中原官话,还得让鸿胪寺的译语人在一旁翻译。
利兹王子眼看一支歌舞结束,猛地站起来,走到中间,单手行了一个利兹的礼,“大徽皇帝陛下夜安,朝会三年一次,我等远道而来实属不易,得见天颜,喜不自胜,我的长姐利兹都琪伽公主特地排了一支舞,不知陛下可愿一观?”
利兹人常年暴露在烈日之下,大多肤色黝黑,看起来格外健硕有力。
听到有美人要献舞,皇帝自然不会拒绝,“既是如此,那便准了,让大家一同欣赏。”
都琪伽身着利兹服饰,细腰半露,行动间身上的金饰叮当作响。
异域美人,浓眉大眼,嘴唇饱满,别有一番韵味。
若不是今日又见到她,齐明娆大概都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一号人,不出意外的话,过两日这位利兹公主就会入了她父皇的后宫,再过一段时日,死于非命。
都琪伽的折腰舞确是难得一见,父皇说,她的舞技与柳充媛不相上下。
想当年,柳充媛在祭天大典上领跳祭舞,可谓是一舞动倾城。
谁不爱看美人舞,只是齐明娆抬眸无意瞥见她腰间的伤痕时,竟生出几分心疼。齐明娆犹记得她与都琪伽交谈时的模样,美人从来不是个空壳脑袋,那样的聪明的人,怎么都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从来在这种场合都是女子上台表演,供人观瞻赏乐,好不公平。
她不再去看台上之人,只是感叹自己大约是癸水快来了,才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都琪伽光脚站立高台之上,不只是用了什么方法,脚腕上带的铃铛脚链忽地开始有了声响,伴随着她的步子有节奏地响动起来。她的耳朵上端有些尖尖的,与寻常人有些许不同,似是山间精灵在人间荒唐宴。
与寻常舞蹈不同,胡旋舞的舞者在跳舞时穿的并非长裙,而是形似长裙的裙裤。动作间,双腿带动裤摆摇曳飞扬,宛如花朵绽开,橙红的喇叭花,开在赴宴之人的心上。
大徽开朝以来服饰几经变迁,唯一不变的大约就是女子衣衫上所配的披帛,起风时能够随风舞动。
利兹人的服饰也会配有披帛,头纱和披帛一齐动起来,俏皮灵动与性感妩媚此刻尽在一个人身上展现。
美人看着自己笑,如此景象,怎么能不勾人呢?就连齐明娆,也照样不能免俗。她从前总觉得这样的服饰不得体,即使心里想穿,嘴上也说着不行,或许下次可以试试,汉人穿利兹服饰,一定别有一番趣味。
“好啊,利兹的折腰舞果然不同凡响。”
一曲终了,皇帝第一个拍手叫好,众人也附和着。
齐明娆心中有些许烦闷,就先离了席,他在考虑要不要救下这个利兹公主,倒也完全不是出于良善。
良善,齐明娆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良善的人,行善积德,她上辈子造的孽够多了,要积多少德才能够偿还?她救过人,杀过人,靠着行善积德就能掩盖过去的罪孽吗?不能。
何况,救一个这样的人,改变了上一世的轨迹,或许大格局便会因此而改变。
世上只有做恶人是最简单的事,你想做一个好人便会有千万种规则来评判约束你。
让知道结局想要改变又不敢改变的人万分纠结。
上一世齐明娆并没有这么早去掺和那些事情,利兹人自己狗咬狗,那位世子自己杀死了自己的姐姐。
只是她后来细细想来,似乎又觉得此事疑点重重,使团回国之后,世子被废,而后来的新世子,又与太子关系密切。这件事情,怕是也有太子的手笔。
突然,身后有一人叫住她,“皇姐且慢。”
倒也是巧,此人正是太子。
太子,也就是大皇子,是当年的郑贵妃,现如今的郑皇后所生,名叫齐明礼。
齐明娆转头便换上一副笑脸,端起姐姐的架子,“太子弟弟是有何事?”
“近些日子,难得见到皇姐出来。”
“承蒙太子殿下关心,我这些日子嫌外头天气热,晒久了便头疼,所以便不大爱出来走动。到时候真要头疼脑热了,还得吃药,倒也是麻烦。”言语间,她轻轻地揉了几下太阳穴,仿佛此刻头就要疼起来。
齐明礼简单思索一番,想趁着这个机会讨好她,“原是如此,臣弟那儿有一个稀罕物件,是一座屏风,名叫泠风屏,夏日里隐隐可伸出几分凉意,皇姐最怕暑热,想来是最合适不过了,晚些时候我叫人给皇姐送去。”
本想将那屏风送于母后,如今,送给齐明娆倒是也算物尽其用。
既然他主动送东西,齐明娆当然是不会拒绝,好东西又怎会嫌多,“那便多谢太子弟弟了,这宴席恐怕还得好一会儿才结束,你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恐怕就有人要出来寻你了。”
好好的孩子,可惜是太子。
“那臣弟便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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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款冬一脸的不高兴,青黛看着另外两人并无什么不悦,罢了,茵陈怕是一年都难得有几次喜形于色。
“好好地去赴宴,怎么还不高兴呢?”
款冬叹一口气,她现在说话不同以前那般啰嗦了,三两句便将事情始末讲清楚。
“呸,真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若是,按照常理他们应该不会如此放肆才是……”
齐明娆难听的话听得多了,对于今日之日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阿尼去人不擅长酿酒,他们那的人喝的酒大多不易醉人,怕是以为天下酒都是一般模样,以为自己的酒量千杯不醉呢。”
只是没什么反应等于她就不打算计较了,总要叫他们吃点苦头。
“你们跟在我身边,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也不必事实和人家计较,可若对方太过分,也不必忍气吞声,掂量掂量自己和对方的分量,看看得不得罪得起,回来再把事情同我说一遍就是了。”
“是。”几人齐齐回道。
“其他人退下,青黛,你随我进来。”
屏退了众人,齐明娆是想问太子的事,这殿里,有些人不得不防。
齐明娆全然卸了力,应酬之事虽都是做惯了的,但到底也累人,“殿下是想问太子的事。”
“查得如何了?”
青黛凑近了,贴着齐明娆的耳朵和她说:“奴跟着那几个人出了宫,一直到沿江的码头,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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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齐明娆有些担心明日的状况,可惜被一些事绊住了脚,否则今夜便能前去查探。这种事情,拖一日,就会生变故,不知怎的,她心中隐隐有些慌张。
瞧着里头还未熄灯,款冬从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算不上多高兴,但还是带着几分笑意,“殿下,兰贵妃生了,是个公主,九公主。”
听到此消息,半夏心里一喜,面上一时满是没掩饰住的笑,幸而她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表现。
齐明娆想着日子是差不多了,翻了一页书,嘴里喃喃道:“齐昭婧……”
“殿下怎么知晓,陛下确是为九公主取了‘婧’字。”
齐明娆自是没有回答她的话,思绪万千,婧儿是个好孩子,眼里全然没有任何算计,兰贵妃更在意儿子,自是没什么心思管她。除去齐明娆在公主府的那几年,齐昭婧算是齐明娆一手带大的,养得单纯天真,
上一世为了获取北戎的支持,齐昭婧被兰贵妃送去和亲,没过两年便被磋磨得不成样子。
齐明娆虽有过制止,但是人家母妃都已下定决心,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若能早些将兰贵妃母子处理了,婧儿的命运也会产生变化。只希望,她早些年跟着她母妃的时候,别被养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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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瞧着那些人走了,夜色深了,和绮兰绮芙进去瞧了,那些东西,都是陛下明令禁止私下买卖的。奴几人一直守到亥时,才有人悄悄进来,手脚麻利地运走了一部分……”
齐明娆隔日带着款冬和青黛出了宫,近些日子宫里来访的人有不少,她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出去,没有多少人会注意。
她们带人埋伏在周围,自己带着青黛悄悄摸了进去。
只是不曾想,等了半天,没等到太子,却等到了另一个她没想到的人。
眉头一皱,她心想他怎么会在此处,难不成聂祈亨背着自己早已与太子有接触,只是她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他,按着常理她不会不知道。
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青黛也不知他为何出现在此处,只是摇摇头。
事情有变,齐明娆只能临时改变计划,等到外面那伙人搬了东西离开后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去。
此时是宵禁,这么一大伙人明目张胆地搬运货物,想必是买通了巡守的金吾卫。
这群人,拿着公家的钱,竟还敢公然收受贿赂。
齐明娆带着几个人一支跟着他们,到了京城最大的黑市——狸奴市集。
此刻时间还有些早,过了子时,才是人最多的时间
“那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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