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盐。”齐明娆远远看去,一箱箱、一袋袋里面雪白的不是盐还能是什么。
这么多箱子,若真放的全都是盐,这些人那可真是一个都逃不了。
观察这一行人的样子,像是做惯了的。
齐明娆看向一旁的青黛,吩咐道:“你去瞧瞧,那些箱子里是不是全是盐,小心别叫人发现了。”
她心里已提前做好了千百种预案,若是被发现了,聂祈亨还一点不留情面,按人数、按武功,她定然不会输。
自然,最好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青黛悄悄地查探回来,心中暗暗有些慌张,“殿下,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盐,只不过都是些粗盐,纯度不高,还……馋了些沙子。”
听了这话,款冬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依旧感到惊讶,“全是盐?你的意思是,聂祈亨他竟然敢贩卖私盐,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她一下子没收住声,急忙捂住嘴,只是还是迟了。
齐明娆叹了口气,心想款冬这性子不知长到几岁才能稍稍收着些,还真是任重道远。
“谁在那里!”淮树听到动静,立刻丢了一支飞镖过来,只是威慑,未想伤人,正好直愣愣地插在款冬眼前。
款冬想着既然如此,也不必藏了,将飞镖抽了出来正欲丢回去,却被齐明娆拦住了,有些不甘,“殿下。”
“此处人多眼杂,还有不少百姓,暂且饶他一次。”她轻轻地拍了两下款冬的手,让她安心。
齐明娆直起身,朝着聂祈亨一行人走去,她今日戴着面纱,仿佛又回到了与他初遇的时候,只是环境、心境略有不同。
对着几人,她嫣然一笑,眼里好似说着话,语气温柔,“郎君何必如此,我们不过是难得见此般阵仗,心生好奇罢了。多日不见,念着小郎君身上的伤可都好全了?”
“是,是王娘子啊。”淮树有些许羞涩无措地摸摸后脑勺,“好,都好全了,多谢娘子关心。”
此刻的表现,哪还有方才的半分严肃与戒备,晚些回去之后,他定然会被训斥一番。哪怕齐明娆救过他们一次,也不是自己人,也要防着。
刺眼、不悦,聂祈亨在戒备之外,泛出些异样的情绪。
“聂郎君,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聂祈亨没好气地笑着说:“娘子觉得,此处是叙旧的场合?”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齐明娆杀人前还得和人问一声好,这种场景自然没什么不合适的。
握紧了手中剑,聂祈亨没有把剑正对着她,只是指着她面前的地上,“娘子今日什么都没瞧见,是吗?”
气氛一瞬之间,仿佛开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只是有人并不如他的意。
齐明娆变戏法般不知从何出拿出一把折扇来,纯金的扇柄,扇面所绘是双鹰立于泰山之巅。她捏着扇子滑过他的脸,“好一个玉面郎君,表面上是一个端方儒雅的布料商人,背地里确是端着人头贩卖私盐的。”
“娘子这把扇子,好生锋利,小心别伤了自己。”聂祈亨伸手抓住了那把扇子,强行合上了扇面。
她并不喜欢别人直接上手她的东西,觉着有些没趣,她只好往后走了两步,复又打开折扇,“多谢郎君关心,只是你也许小心些,别伤了自己,若是我在上头淬了毒,可怎么好?郎君受伤,奴家也是要心疼的。”
“最毒妇人心。”
这话听得齐明娆有些想……将聂祈亨打一顿,她皱着眉,另一只手已握紧了拳,“只是些小手段,与我是否是个女子有何干系?郎君这话未免有失偏颇,我不爱听。”
“王娘子,若是不能为我等保守秘密,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聂祈亨自然是不舍得杀了她的,只是将她控制起来还不算难事,就怕她身份特殊,不知今日又带了多少护卫。
款冬和青黛即刻警戒起来,抽出剑,准备迎战。
齐明娆察觉到他眼中的几分杀意,也跟着严肃起来,“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聂郎君就是如此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我不是已经送过东西,报答过娘子的恩情了吗?”
“几朵绢花,就想两清了?郎君做的可真是一笔好买卖——奸商。”好笑,她的恩情,还是如此大的恩情,是这么好偿还的?
“那可不是寻常的绢花,那是……”那是我亲手做的绢花。
“是用千蝶纱做的绢花。”
聂祈亨终究说不出口后半句,只好接她的话,“你知道?”
“郎君似是忘了,我家中做的也是这些生意,没什么稀奇的。”
最后四个字落在聂祈亨耳朵里声声回响,他似是忽然想起般回她,语气里有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愠怒,“瞧我都忘了,不说是商户人家的女儿,我观娘子周身的气派倒像是个世家贵女、皇室宗亲。”
眼见齐明娆对这些话并不做什么反应,聂祈亨只好自讨没趣接着往下说,“这些自然是不稀奇,只是娘子怎地深夜在此处,女儿家还是少来这些地方,毕竟,危险。”
齐明娆听他这些话只觉得好笑,有些人出现在此处才是真正的危险,“郎君是要同我论危险与自保吗?方才还提过的事,郎君怎地这么快就忘了,我既能救你。又怎么会是个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弱女子?我认识的姑娘里,会武功能自保的可不在少数。至于……郎君你……虽能打几招,但到底还差点,欠佳欠佳,须得好好精进一番,总要人救可不好。”她有些说不清,自己似乎是有些生气,气他小看自己,也气他现在连几个小贼都对付不了。
不知究竟要过多久,他才能把自己养成上辈子那样能驰骋沙场、纵横朝堂的样子。
明明只是碰巧救了他一次,真把自己当成女侠了。什么叫总要人救,明明就那么一次,运气不好罢了。“我,我只是遭人算计,又意外得知……才一时失了方寸。”
“所以,郎君还要同我打吗?我想,我们应该是可以做朋友的。”她整理好了情绪,只笑眼看着他。
聂祈亨一个手势,后边的人都将武器放下。
见此,款冬、青黛以及一众护卫也都放下了兵器,若是能和平解决,自然用不上兵戎相见。
散去了一旁的人,他对着齐明娆说:“王娘子愿与聂某做朋友,自然好。所以今日之事……”
“郎君,不若与我到一旁慢慢谈,站久了,我脚酸得很。”她没说谎,方才蹲了一路,此刻确实是有些累了。
二人在一旁坐下,只是小椅子有些窄小,看着有些滑稽,“我可以替你保密,只是有两个条件,需得郎君答应。”
“不妨直言,若能做到,聂某定然不会推辞。”可他依旧能预感到,与他面对面坐着的人,提出的要求定然不会太简单,人家捏着自己这么大一个把柄,若不能从中得利,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一,我知晓翎锦阁的买卖遍布整个大徽,生意甚至能做到其他的藩国,你们家这么赚钱,明面上还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好事。为何还非要铤而走险,做贩卖私盐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王绮娘,我做的这些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江家其他人无关。最初,禁贩私盐原是为了保障百姓用盐安全,调节官府税政,王娘子到底是个闺阁女子,可知柴米几钱?盐糖又几钱?”
齐明娆的生意做得虽大,对于这些柴米油盐、寻常瓜果蔬菜一类的却并未涉及,明面上,这些赚得也不算多,她瞧不上,也不愿多赚贫苦钱,“不知。”
聂祈亨倒是没多说什么,瞧着她大道理懂不少,书想必没少读,只是书里没有的知识相对匮乏再正常不过了,瞧着就像十指不沾阳春水。
“早些年,陛下刚刚即位时,坊间皆是一片欣欣向荣之相,那时的盐价还算是正常,每斗不过25文钱。先帝在时,曾有轸王之乱,盐价曾疯涨至每斗150文。如今,未遭国难、未逢天灾,盐价却仍居高不下,要110文一斗。这对于富贵人家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对于贫苦人家而言,却也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稻米,可食小麦;没有鸡鸭,可食鱼肉;没有青菜,可食野菜。若没有油,百姓可种植油菜,结油菜籽可榨油。可是,盐,无法代替,不加调味的菜肴,大多难以下咽。长久不食盐,轻则四肢无力、水肿、痉挛,重则患上心疾。富贵人家一年四季不愁吃喝,有甚者还会用冰窖储存食物,可普通百姓只能用盐腌制来延长事物的储藏时间,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菜烂在地里。民以食为天,盐运乃国之命脉,更是百姓的命脉。”
听完他的长篇大论,齐明娆有些愣神,他说的,她都不懂,尚书房的夫子,没有教过这些,她向来衣食无忧惯了,就算提及民生,也只会写一些华而不实的策论。夫子对她的评价也正是如此,可若谈及别的,她又是佼佼者,擅长纵横之道,兵法也能说上几句,可唯独民生,空、浮。
“多谢聂郎君为我解惑,我鲜少听过这些,请问想了解这些该读些什么书?”
齐明娆准备回去即刻找了书来读,定然不会再一问三不知。
聂祈亨观她此番模样,竟有一种平时从未表现出来的可爱、憨痴,“傻子。”
“你骂我作甚?”她有些不悦,忽地没好气地盯着他,有些让人害怕。
“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情都能从书上得知,民生这本书啊,得行走在世间,亲身实践、深入其中,才能了解一二。”少年盈盈笑着,要是忽略掉身上玄色老气的衣衫,倒也算得上是一位真正的玉面郎君。
求人还是要放下些姿态,齐明娆又开始笑起来,温柔且渗人,“聂郎君想必是十分有经验,闲暇时分可有空教教我?”
眼见她这么一会儿工夫转变了那么多次表情,聂祈亨想起江若莱,那个小丫头,向来是个混世魔王。女子还真是可怕,脸色说变就变,“这是第二个条件吗?”
齐明娆摇摇头,“自然不是。”
“那我为何要教你?”
“这样,我看着你的功夫还有待长进,不若我为你引荐一位师傅。他是开武馆的,教出来的徒弟现在都是非常出名的,有捕头、御林军,还有不少都在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将军。”
聂祈亨摇摇头,“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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