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寂,城里亮起点点灯火,映得山里更黑。几人都未携带烛火,靠着长孙雨青的灵力火苗照明。
燕黎漪哭过之后迷糊睡了过去,念叁月和纪端他们走回城中才告别,背着她回燕家。
燕黎漪醒后,便闭门谢客静心修炼,一是春猎将近,修为越高越好,二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心绪烦乱使她灵力滞涩。
有强硬的念叁月在,倒也没有人敢来找麻烦。直到春猎前夕,燕黎漪收息出门。
“简江冉?!”
房门开至一半,院中坐着的人影清晰映入眼帘。燕黎漪小跑过去,道:“是有急事吗?可以直接进屋喊我的。”
“不算急事,”简江冉抬手示意她坐,“春猎在即,有些事要提前做准备。再等等吧,二殿下快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念叁月领着萧淳熙从后门进来。
“可算是见到了。”萧淳熙一面走一面解下披风兜帽,念叁月接过。
“你不跟大部队一起回来吗?”燕黎漪问她。
“大部队赶不上春猎,”萧淳熙喝口茶,道,“我在不在都一样,马车需落帘,平民不能看到公主的脸,有个身形在便可。”
“好,谈正事吧,”简江冉道,“王兆死了都知道吧,他被关在大理寺还能中毒,那天的狱守和探人全部严查,一无所获。”
萧淳熙攥紧茶杯,神情严肃道:“那日去探视的人有谁?”
“大理寺卿韩复,太后眼前红人福春公公,”简江冉顿了顿,“……以及我师父。”
这下麻烦了,陈甫生见了王兆,而后又极力劝谏阻止王表继任,被杖责也在情理之中。
“对了,”燕黎漪说,“陈老醒了吗?”
“醒是醒了,”简江冉说起就一个头两个大,“和舒月一样,闹着脾气,不吃不喝。现在只是停职反省,但保不准陛下有革职的想法。”
提及杨舒月,燕黎漪默了片刻,问:“舒月呢,最近如何?”
“自那日发过脾气后,时常独自坐在床边伤神,”简江冉叹气,“倒是肯吃喝了,不过也是应付地吞两口。”
……
燕黎漪不着痕迹地叹气,转移了话题:“王兆被停职,工部账本查了吗?”
简江冉摇头:“查也查不出什么,账目肯定被篡改了,真账本不知所踪。”
工部现在查不出,待王表回来继任,就不好查了。
棘手。
燕黎漪脑子里只剩这俩字。
萧淳熙沉思片刻,问:“户部呢?为了对账,肯定要查户部的账,查出什么了吗?”
“昨日才开始查,不知今日有没有结果,”简江冉重新泡了壶茶,“奉命的是左都察史我师兄庄毅和左佥都御史燕祁。师兄知道我在这,会让燕祁带消息回来,等着吧。”
萧淳熙点点头,又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京城还有什么事吗?”
简江冉伸了个懒腰,道:“多了去了,大皇子萧淮宴要娶宣初夏为妻,圣旨都下了。”
“陛下居然同意了?”燕黎漪出乎意料。
“父皇只能同意,”萧淳熙沉声,“我没取得能压住宣家的把柄,父皇就还是被太后牵制着。不过宣初夏能不闹吗?”
简江冉双手一摊,耸肩道:“肯定不啊,听说刚知道就闹了,现在说是闭门谢客,可能是不让出门了。”
宣初夏的父亲宣统和皇后宣素是亲兄妹,她和萧淮宴实打实的亲堂兄妹,她断不能接受得了。
可宣家需要皇后,宣家能有如今的权势,都是靠一位接一位的皇后撑起的。
萧悯怀不同意也没办法,皇帝之势早在他祖父凉景帝时期便被架空。景帝为制衡宣家,重用宦官,方使帝家和世家得以平和三十四年。
昌帝继位,延用景帝之策,不料宦官早与世家联手,待他反应过来,手中已无实权。
昌平十六年,昌帝大兴土木建行宫,百姓赋税繁重,民不聊生。当时孔维波尚且任职翰林学士,携诸学士以死逼谏,昌帝不得不停止,也使帝权又一次被削弱。
十七年,萧悯怀起兵宫变“清君侧”,以雷霆之势即位,先是拔前翰林学士孔维波的学生韩复、黄梵天等人进入朝廷,一定程度控制了世家世袭垄断官制的规模。
可即使这样,皇帝依然身不由己。
可即使这样,依然有人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三皇子萧信倒是想掺一脚,他的母妃雅妃乔白薇坚决不允,不惜催促萧悯怀直接封王,不过此事尚未有定音。
燕黎漪转头想喊巧鹊去厨房拿些糕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去陈府接她。
简江冉猜到她所想,问:“你想什么时候接她回来?”
“留在你那吧,晚些时候我拿卖身契给你,”燕黎漪道,“将来我要离开凉国,她跟着我不安全。”
燕黎漪瞧着她们俩平常的脸色,试探地问:“你们都知道?”
“嗯。”
“知道啊,”简江冉笑,“你肯定不记得,我们幼时就见过面了。”
慕容雪在世时,常带她出席各种宴会,燕小姐性子内敛,全靠简江冉一路缠着才搭上几句话。
当时燕小姐脑海里充斥着紧张和不安,完全不记得简江冉说的话和模样,燕黎漪后来在记忆里也没有找到简江冉的影子。
“那殿下……”燕黎漪又看向萧淳熙。
“我就是靠蒙的了,”萧淳熙淡淡一笑,“我也是见过幼时的你,和现在的你完全不一样,恰巧春宴时我看到你手腕上的几道符文,我便觉得你不一样了。”
燕黎漪抬起手,手腕上还有两道符文。春宴时不便缠绷带,没想到露出来了。
简江冉伸手抚上她的手腕,轻轻地触碰:“这就是原因?疼吗?”
燕黎漪不禁感叹她的聪明,不能开口的交易就这样被她猜出来了。她道:“不疼的,只要完成她的愿望就能消失了。”
“那之后呢?”萧淳熙也碰了碰腕处的符文。
“之后便能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
简江冉两眼一亮:“哇,那我能见见吗?”
燕黎漪忍俊不禁:“离开凉国前肯定是要换回的,可以见到。”
萧淳熙又问:“那她呢?”
“这是以她的命为注的交易,她回不来了,”燕黎漪摇头,“我打算带她去北齐。”
燕小姐在凉国没了最爱的娘亲,父亲又不在意她,或许回了北齐,她的外祖母会善待她。
这个话题沉重得透不过气,燕黎漪垂眸,想着转移话题。
靴子磕在石砖上发出“嗒嗒”声响,脚步声从院外一路沿入内里,燕祁回来了。
他跨步入院,见到萧淳熙先是一愣,随即躬身行礼:“公主殿下。”
“坐。”萧淳熙抬掌。
简江冉将茶递给她,问:“燕大哥,情况如何?”
“查出来了,”燕祁喝了口茶,才道,“户部账本有修改痕迹,数却是对得上的,能证明工部账本有纰漏。”
他缓了口气,接着道:“查到外库时,刚好碰到鬼祟的左侍郎李盼山,解释不出自己在干什么,庄大人便一并带走调查了。”
萧淳熙皱眉,沉声道:“李盼山……李逸之不在,他接了大部分责,不应该在办公吗?”
“眼下就看能不能从他口中审出什么,”简江冉道,“趁静太妃尚未出手干预前,必须撬开他的嘴,否则我们就得借太后的势来拖延。”
琼郡李氏代代为官,虽不靠女子争权,但静太妃在李氏势弱时期能从宣太后手里抢出一丝权势,是李氏中不可多得的强女子,也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太后未必会遂我们的意,”萧淳熙道,“我回来不久,尚未知会你们,华灵公主当年是撞破了宣家和某家的会面,才被劫走的。”
“什么?!”
简江冉激动得没收住力道,将茶杯重重磕在桌上,茶水撒了大半。她道:“若是这样,太后派福春来干预,李盼山便没有用处了。”
无论宣家和哪家联手,都不会想留下痕迹,能借刀杀人再好不过,王兆便是那个弃子,李盼山与其相比,过之不及。李逸之也是个护犊子,眼下回不来,倒构不成威胁。
“到头来,还是只能等。”燕黎漪脸色不佳,额角突突地跳。
“没办法了,”萧淳熙说,“春猎我无法出面,保护父皇那边要靠你们了。万一有什么事,用穿云箭,我立即去调东厂。”
几人点头:“好。”
简江冉起身道:“我还要看望舒月,就先走一步了。殿下可以自己去陈府的吧?”
萧淳熙点头:“当然。”
燕黎漪想到杨舒月的伤势,扭头看向念叁月。后者知道她的意思,皱着眉摇了摇头。
燕黎漪叹气,回头对简江冉道:“这是高阶回春符,找个修真者给舒月用了,能让她的腿好受些。她的腿损失太多,灵疗都得化神期的医修来,我只能做到这。”
简江冉扬手接过符纸,一眼被符箓的异彩所勾住心思。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收下,道:“行,我记下了。先走了。”
人都散了,念叁月走上前,解释道:“小姐,我虽然已经是上仙,但是修的道不能随便救人,所以请恕我不能答应医治杨小姐的请求。”
“上仙?”燕黎漪原以为她破了封印,至多升至元婴、化神,“仙阶上仙?”
修真期的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洞虚、大乘,渡劫过后便可进入仙阶,开始仙修。仙修分六期,上仙、真仙、天仙、金仙、玄仙、仙君。
“是,”念叁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两百多岁了。”
燕黎漪瞧着她十七八岁的水灵模样,一时惊诧得说不出话。
“所以,”燕黎漪缓了一会道,“你是杨瑞雪的手下,不是萧言陌的。”
“是,”念叁月道:“我以为楼主和小姐说过了。”
上一次和杨瑞雪见面,谈的都是有关符典的,谁能想到还有这一层。
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春猎将是一场风暴,席卷所有家族,掀起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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