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愤怒

正午时分,日光隐隐落下片片光斑,冷热适宜,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接近无相堂的路上行人渐少,楼阁遮去大片温暖,风一吹,令人胆颤。

此行四人,另外两个是经过酒楼时追上来的,理由是凑热闹。

无相堂外没有守卫看守,内里也见不到人影。燕黎漪可不打算等人出来,她在大堂转了两圈,最终锁定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瓷器。

墨刃轻易推倒它,碎片在地上炸开,清脆响声回荡内室,另一声脆响抓着上一声的余韵接着炸开。

三月看着自家小姐面无表情地砸东西,默默擦了擦额间的虚汗。

又一瓷器落下之时,破空声由远及近,残影闪过,瓷器稳稳当当立在远处的桌上。

“这位小姐,是来踢馆本堂的?”

低沉的嗓音从暗处传出,一位面容俊雅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燕黎漪把墨刃收回腰间短鞘,直言道:“我要见这里的管事人,你是吗?”

男子轻笑:“在下姜术,算半个管事吧,不知小姐有何需求?”

姜术踱步到她面前,脸上的笑容背着光,多了几丝毒蛇般的阴险。

“春宴北街和前段时间杨家的刺客都是无相堂的,”燕黎漪抱臂,神色冰冷,“委托人是谁?”

姜术脸色不变,道:“本堂有规定,不可泄露委托人信息,还请小姐……不要为难在下。”

燕黎漪也不废话,迅速闪身上前,挥拳直冲面门。拳风刮过姜术颊侧,被他以更狠厉的招式还回来。

燕黎漪抬臂格挡,经脉被震得发麻。她咬牙忍着,一手拔出墨刃,一手抓住他的手,旋身把他摔在地上,刀尖紧随其后刺下。

躺着的姜术笑嘻嘻盯着刀尖落下,燕黎漪顿感不妙,背后升起一阵凉意。她立即止住动作,抓着墨刃旋身抵挡,恰巧和突来的剑身撞在一起。

偷袭者见剑势被削,另一只手就要去擒拿她的脖颈,被燕黎漪蹬腿旋身踢踹向一旁。三月反应过来,抽剑抵上偷袭者喉间,控制住他。

待燕黎漪站好,姜术也已起身远离了她。他拍拍衣上尘土,道:“小姐莫要以为无相堂没人了。”

他话音落下,十几道黑影窜出,将四人团团围住。个个利剑在手,时刻提防着他们。

纪端拔出佩剑,在手里掂了掂,道:“哇,这可是场恶战啊。”

此话不假,虽然他们有两个筑基、两个金丹,对面可是十二个筑基、三个金丹。

长孙雨青扬手,重剑出鞘,脚下木板砸出裂纹。他握住剑柄,蓄势待发,道:“那可正合我意。”

燕黎漪不打没有后路的仗,来之前,早已在安全地方布下传送阵,见势不对四人可立即离开。

为了打赢,燕黎漪丝毫没有心疼符箓,甩出十二张护盾符和八张金刚符,手中还有十几张各式符箓就绪。

姜术笑意渐浓,被她勾起兴趣,道:“小姐真是大手笔,不过为了那个杨家,真的值得吗?”

“是否值得,轮不到你来评判。”

烈火符瞬间飞近,在面前爆出火焰,姜术后退半步,抬手挥斥跳上发尾的焰火。

匕首尖破开烈焰火光,燕黎漪猛地从中窜出,直逼他眼睫。姜术侧头避开不及,脸上留下一道血痕,手刀劈向她毫无防备的腹部。

燕黎漪右手抓住他手腕,没收回的左手顺势横劈向他颈部,被他挡住抬脚踢飞。

“这点力气,”姜术擦去脸上的血,“可不足以问出情报。”

燕黎漪落地蹲稳,扭身绊倒附近几个小喽啰,又顺势甩出几道符箓逼退冲上来的人。

“力气不够可以用别的东西弥补,脑子不够,那可就无法弥补了。”

燕黎漪说着,扔出的天雷符炸开,银白电丝游荡空中,滋滋作响。

游刃有余的模样落在他眼里,怎么看都碍眼。姜术眯起眼,再次抹了伤口,鲜红的血液透出丝丝黑色。

“你用毒?!”

“哼,还不算笨。”燕黎漪反手抓着墨刃,透黑的刀刃上流淌着诡异的色泽。

燕小姐身形瘦小,即使燕黎漪每日高强度训练,实战中体术依旧处于下风。为了应付与对手实力差距过大的情况,燕黎漪自学了毒术。

姜术没了玩弄心思,敛起笑容,浑身气势陡然增强:“很好,是在下轻敌了。使出全力,这是在下对小姐的敬意。”

话尾追着他的身形,金光眨眼闪过,视线甚至来不及聚焦,胸口已被剧痛贯穿。

“咳……”燕黎漪抓着他手臂,身侧环绕的三张护盾符直接破碎,血液四溅。

这就是金丹与筑基的差距!

“小姐!”

“小黎漪!”

“燕小姐!”

姜术在她墨刃刺下前拔出了手,转手挥出一道灵力震飞她。

三月飞奔上前接住她,飞溅过来的血液淋了一身。她急忙丢下剑,为燕黎漪止血。纪端长孙两人则是前后守在她们周围。

燕黎漪喘息不止,脸上血迹衬得面色更白。她盯着姜术逐渐狰狞的脸,知晓毒开始发作了。

“你越是调动灵力,毒素蔓延越快。”

燕黎漪好心劝他,姜术冷哼一声,一半灵力用来压制毒素,另一半聚集手心,打算给她最后一击。

三月带的纱布扯完了,依旧血流不止,这道贯穿伤太严重,必须立刻出去找医修用灵力治疗。

燕黎漪拍拍她的手,把剩下的符箓交给她驱动,自己已经没有力气调动灵力了。

三月扭头,却见姜术的指尖已急速袭来,驱动护盾符根本来不及。她只能使出所有灵力,反打在他没有防备的身躯上。

两个金丹期的灵力对冲登时将所有人震飞出去,烟尘扬起几尺高,又一道水色灵力波动,姜术的身影撞破窗框,飞出屋外不知所踪。

三月实力不及姜术,竟能挡住他的攻击,还迅速将人打飞出去。

燕黎漪躺着,屏息等待烟尘散去。三月依旧维持着抬手姿势,从燕黎漪的角度看不到她的神情,但能感觉到她的气息骤变。

三月吐息,转头半跪着将灵力输入燕黎漪体内,为她疗伤。

“什么时候学会的灵疗?”燕黎漪静静盯着她。

三月一脸平静,看样子不是有意隐瞒的:“事后属下再和小姐解释。”

围着他们的其他人没了主心骨,一时不知该继续攻击还是撤退,和他们面面相觑。

燕黎漪伤势过重,灵疗起码耗费几个时辰,眼下三月只能给她止血。

“铃、铃、铃……”

铃铛声掩住脚步声,只听见铃声越来越近,一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更危险的气息逼近。

“参见堂主!”围着他们的人跪了一片,嘴里喊着堂主,刀都撇在一旁。

女子披着一身薄纱,浅绿内衬长至膝上,裤脚也长得拖在地上盖住靴子。她环视一圈,发现室内唯一一个完好的椅子在燕黎漪身下。她不满地努了努嘴,瞥了眼脚边的人。

她脚边的人仿佛有所感应,连忙拉着旁边的人匍匐在地,架起一座人椅。女子姿态优雅,抱臂坐下脚也翘起来。她讶异道:“稀客啊,念叁上仙。”

“我是无相堂堂主,你们唤我玉娘即可。”

玉娘淡淡笑着,眼神与三月的冰冷对上,气势不减。她继续道:“念叁上仙大驾光临,可是那位大人有吩咐?”

三月执剑站在燕黎漪身侧,道:“并无。”

“既如此,”玉娘素指轻拨鬓发,“那看在上仙的面子上,慢走不送。”

这面子可是给足了,打斗前燕黎漪打坏不少值钱瓷器,战时室内摆设也没有幸免于难,林林总总不下百两黄金。

燕黎漪要的不是不赔偿走人,她只要知道委托人。她喘了好几口气,缓过胸口疼痛才道:“我还是那句话,我要、知道委托人是谁。”

玉娘笑容一顿,语气冷了下来,道:“不透露委托人,这是道上的规矩,小姐不会不懂吧?”

“我愿拿出一张高阶回春符交换情报。”

高阶回春符,效果堪比高级医师的一次急速灵疗,像燕黎漪此时受的伤,一张即可痊愈,她居然舍得拿来交易。

玉娘闻言,眉头不自觉挑起,眼里闪过算计流光,嘴上依旧道:“谁能保证你不去找我的委托人麻烦,万一委托人回头找我算账怎么办?”

“我自己就可以保证,我绝不会去找你的委托人麻烦。”燕黎漪声音微弱。

玉娘笑意渐浓,明显高兴起来:“符文师少见,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符箓是不是假的?”

话毕,一张符箓飞近,悬在她面前。朱砂符文走势强劲,朱红之下透着金丝,黄色符纸周围闪着彩光,这是高阶及以上符箓都会透出的异彩。

玉娘正要伸手去取,符箓飘荡着躲过。燕黎漪道:“符箓玉娘已见,不知意下如何?”

玉娘也是爽快人,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就道:“由于契约限制,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委托人的信息,但其他的……知无不言。”

“是不是上面那人?”

“小姐真是聪明呢,”玉娘微愣,转而笑道,“是。”

符箓轻飘飘落在玉娘手心,燕黎漪招手示意纪端他们过来。她道:“我已有答案,就不再叨扰玉娘了。姜术体内的毒三个时辰后便解了。”

“慢走。”

几人扶上燕黎漪手臂,下一瞬,身形消失。

眼前景色转换,四人已经出现在事先设下传送阵的半山腰上。脚下京城像是融进洒满天边的暮色,依稀可见各样的行人。

燕黎漪找了片杂草平整的空地躺下,三月跟着坐下为她灵疗。

“小姐,属下不是有意隐瞒……”

“我知道,”燕黎漪定定看着天空,“不用和我解释。”

隐瞒虽不等同于背叛,但同样能让人觉得冰冷。可她好像也没有资格去指责,她自己不也隐瞒了很多事吗?

“小姐,属下本名念叁月,大写的叁,”念叁月还是继续解释,“是苍羽楼蝶部成员,楼主怕我行事冲动,把我的部分灵力连着些许记忆一起封印了,方才打姜术那下冲破了封印。”

燕黎漪看了一眼旁边无所适从的纪端和长孙雨青,道:“就这样说出来不要紧吗?”

“不要紧,任务已经快收尾了。”

……

燕黎漪没再说话,四人陷入一片沉默。纪端喊饿了,长孙雨青把在酒楼打包的吃食摆出来,招呼几人一起。

念叁月的实力不止金丹,灵疗精准快速,连破洞的衣衫都修补好了。

燕黎漪没什么力气,拿了张饼躺着啃,眼泪蓦地流下。事情平息,停滞的悲伤又涌了回来。

脑子想着事,委托人是凉贤帝萧悯怀,可萧悯怀为什么要杀她,春宴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总不能也是因为她那时抢了宣家风头吧?

萧悯怀对杨舒月下手,旨在杀鸡儆猴,警告杨家和其他家族。偏偏是杨舒月……

杨舒月啊……

她骗了杨舒月。

杨舒月讨厌她了。

燕黎漪忽然想起一个名字——季扬樊,是她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伤疤。

她上辈子在星际时代时是个孤儿,在孤儿院认识了她的哥哥季扬樊,后来一起被爷爷领养,再后来为了争夺符典的继承权,季扬樊和她彻底决裂。

爷爷最后把符典交给了燕黎漪,也导致他的气急败坏,消息传遍星际,开始了对燕黎漪长达八年的围剿。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燕黎漪好像忘记了,她不该逾矩去接续燕小姐的缘,她应该冷漠对待所有人,到最后换回身体,燕小姐的死讯还不会让她们太过伤心。

可是,人不是钢铁做的啊,燕黎漪任由眼泪划过脸颊,烧饼在嘴里味同嚼蜡。

纪端看着她默默流泪,不知该说些什么,就把菜碟往她那边一挪:“这样吃干巴,吃些菜吧。”

燕黎漪坐起来,接过筷子囫囵把菜塞进嘴里,满满当当地,却依旧抵不过心里的空荡。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旁边三人被吓得一激灵。

“怎么了怎么了?”纪端捧着碗不舍得放下,脸埋在碗里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背。

念叁月和长孙雨青则默默夹了许多菜放进她碗里。

燕黎漪边哭边吃,眼泪和碗里的饭菜拌在一起,咸味顺着舌根一点点收紧,反倒使她更难过。

可碗里渐渐堆成山的菜,温和地拨开了她一路走来立起的刺,沉默而有力地支撑她。

于是,燕黎漪彻底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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