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真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遇见动心的人啊?”
“嗯。”
“就这么笃定,以后也不会有?”
“嗯。”
“你可真是对你们家的祖传作风不够了解啊。”
“……”
大约是被彦月无语地盯了太久,长晓叹口气,补充:“以前经历过太多主动往我跟前凑的姑娘,后来我都麻木了,只好当她们是空气。”
彦月像是气得说不出来话,咬牙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你怎么就看上阿落了呢?”
长晓一愣。
“到她这里,继续保持你之前的作风,把她当空气,不去招惹她,不好吗?”
长晓无奈笑道:“大约感情这件事,真不是能控制的,我见到她第一面,就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促使着我立即遣人将她找来,用尽手段将她留在身边。没几天,我就从对她念念不忘到魂牵梦萦,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可能完了。”
彦月气道:“你是完了!”
长晓揉揉眉心,不再说话。
彦月忽然大吸一口气,神神叨叨道:“你见过夏日里下雪吗?”
长晓疑惑,没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见过夜晚升太阳吗?你见过水往天上流吗?你见过花倒着往土里长吗?你见过……”
“你想说什么?”长晓哭笑不得。
“反正就是,对你俩这事,我感觉见鬼了一样。”
长晓像是好久没听彦月叨叨了,露出一种极为痛苦的神情,好像千逃万逃的甩掉很久的磨耳朵忽然又回来了,味道纯正。
“不只是你,你这个还能解释得通,毕竟你们全家都这样,”彦月唏嘘道,“她的反应才真是出乎意料。能把她这种万年大铁树捂开花,我真佩服你,你厉害。”
“过奖。”
“所以,话说回来,”彦月换上认真的神情,“她的性格你了解,她不可能允许自己和人成亲的。你们现在再亲密,她也会控制着不往最后一步去发展。你这么做,完全是徒劳啊。”
长晓又是静了很久。
这回,屋中安静的时间过长,彦月甚至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屋外一阵飓风吹过,晴朗的天空忽然暗下来。
一片乌云飘来,屋内二人的身形被一道阴暗影子盖住,长晓忽而轻轻开口:“我知道。我做这么多,只是希望能对她更好一点,让她更喜欢我一点。这样,她才说不定能在我这里网开一面,让我成为她那个例外。”
彦月惊呆地看着长晓,像是怎么也想不到这话能从长晓嘴里说出来,还一本正经,像是深思熟虑过。
彦月忽然意识到,劝不动了。到现在这一步,他再怎么劝都没用了。
他放弃般问道:“你俩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吗?”
他想知道这俩人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不料,长晓极为认真地思考许久,道:“没有什么。她哪里都不让碰,顶多隔着衣服抱抱她。”
似乎是又想的什么,他平静补充道:“哦,我偷亲过她一次。别的没了。”
彦月惊愕:“就这样?”
长晓很无辜地点头。
“你怎么亲的?”
“趁她睡着的时候。”长晓想了想,郑重地补充了一句,“亲的是嘴。”
长晓觉得这回答十分诚挚,毫无保留。毕竟,按照文落诗的思维方式,实质性的进展大概就两种,要么亲她嘴,要么把她衣服脱了去做些不能描述的事情,别的全都不算。所以,他说的是实话。
然而,他没意识到,这仅代表文落诗的思维方式。很明显,一般人的思维方式不是这样。
于是到了彦月眼里,就变成了这两个人如胶似漆了整整十年十年,却依旧清汤寡水到热剧,好像两个人都有难言之隐,什么事情都干不了一样。
“不是,不是,”彦月怀疑人生地发问,“她不主动,我能理解,是你先追她的,你不主动是个什么意思?”
十年就亲过一次,这位大铁树还特意强调“亲的是嘴”,这得是多生疏、多没有经验?还是趁着她睡着才敢去偷亲!
长晓似乎早就被文落诗的思维方式带歪了,习惯了她那套奇葩理论,面对彦月的质问,看着彦月那副“你们两个都病吧”的眼神,他反倒觉得彦月莫名其妙。
“我怎么主动?我好几次凑上去想吻她的唇,她都炸毛,急火火告诉我亲别的地方都可以,不许碰她嘴。”
彦月:“……”
好半晌,彦月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惊恐道:“亲别的地方,都、可、以?”
长晓愣是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自然而然道:“不碰她衣服以下。亲她脖子耳朵都可以,还可以抱着她睡觉。”
彦月几乎被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吓傻了。
别的小情侣,故意绕过嘴唇不碰,去挑逗着碰碰耳朵,咬几口脖子,那是刻意为之的情趣,有时候比直接双唇相接还动人心弦。但换到这两个人这里,愣是因为不能亲嘴,只能退而求其次。而且这个其次,对于二人来说,好像十分正常,没什么不对。
彦月倒吸一口凉气。
他算是明白了,文落诗这些年大概是话本看多了。话本里主人公发展关系的第一步就是亲嘴,于是文落诗的思维方式里,一旦碰了嘴,两个人就没法回头了。
可怕的是,换言之,只要不亲嘴,亲别的地方都可以。
更可怕的是,这么奇葩的思维,长晓竟然接受了,还被文落诗彻底同化了!
彦月顿时觉得这两个人如同洪水猛兽,太不一般。
“抱着她睡觉?”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抛出疑问。
长晓一本正经道:“她说,这样暖和。”
彦月:“……”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彦月知道,这两个人的思维都不一般,有时候能做出非常人之举,还不以为意。彦月本以为,这两人谈情说爱时会正常些,谁想到他们偏不按正常套路出牌。
他刚想再说什么,忽而听到门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传来。随着雨声一同而至的,是一抹太过熟悉的气息。
门前的姑娘收了伞,推开门进来。
屋中,二人全部噤声,迅速调整坐姿和神情,装作刚刚那一通对话没发生过。
文落诗进屋时,见二人规规矩矩坐着,像是特地候着她来一样,懵在原地:“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出奇地默契,都没吱声。
文落诗想着,幸好这里是自己家,她是主任,没必要顾及太多。否则,她甚至不敢往前走。
她把手里的水果篮子放下:“外面下雨,也出不了门,我去厨房找了点水果,可以一起聊聊天。”
长晓和彦月像是如梦初醒,频频点头。
他们内心都甚是惊讶。文落诗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就好像刚刚任何事情不曾发现。她的眼睛也必定是施法消肿过,若不是嗓音尚带着一丝沙哑,目光也透着疲倦,他们都会怀疑她吃了什么失忆丹药。
见二人都不动,文落诗低头扫视。
这里有一张桌子,桌子左右分别有两个长凳。现在长晓和彦月分别一左一右,她得考虑和谁去挤一遍。
像极了在参商镇,舒允云涯和长晓都在时,她选择座位就等于选择立场。
而此刻,这两个人好像都在默不作声盯着她,想看她坐哪里。
文落诗叹口气,干脆去角落里搬来一个小圆凳,背对着门,坐到二人中间。
长晓:“……”
彦月:“……”
空期待一场。
“我来之前,是在聊我吗?”文落诗语气自然得很。她低头,拿过来一颗梨开始削皮。
长晓和彦月面面相觑。
“是,聊你这十年怎么过的。”彦月索性坦白。
文落诗“哦”一声,切下一块梨,想也没想就给长晓递去。
长晓凝视半晌,眼眸中闪过无数情绪,终是没伸手接。
文落诗反应过来,把梨塞回自己嘴里,低头咀嚼:“抱歉啊,我自己吃,不跟你分。”
长晓深深看着文落诗,似是想用尽每一刻去多看她,看她任何样子。
彦月在旁边一阵牙酸,看着这两个人,他有种莫名奇怪的冲动,不是冲上去把二人分开,而是把这俩人按到一块去,让他们贴近彼此。
从理智上,他们不合适是真的。但抛开理智,从任何角度考虑,他们太过于相配也是真的。
一时间,彦月开始犹豫,他这趟以棒打鸳鸯为目的的来访,到底是对是错。
*
晚上,彦月住在他小时候经常蹭住的房间,文落诗给长晓找了间离她房间近的客房,她自己则回到了小时候睡了几百年的小窝里。
她隐约感受到后院灯熄了,放出气息探测,彦月那边呼吸平稳,大约是已经睡熟。
可她远远看到,长晓的房间还亮着灯。
注意到这个事实后,她怎么也睡不着了,批了件衣服在肩上,蹑手蹑脚推开门,走到长晓的屋门前。
伸出手的那刻,她忽然顿住,犹豫了。
院子里漆黑一片,石塔地灯若隐若现亮着微弱的光,杂草时而随着夜风窜动。月明星稀,夜空中和院落里都极尽清澈,无波无澜,只有幽然寂静的冷意。
宛如一潭深邃冰冷的泉水。
文落诗把身上披的衣服紧了紧,吸了口冷气,正决定敲门进去,忽见屋中灯灭了。
就在那一瞬间,灭了。
文落诗就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
夜风依旧,冷清依旧。
好像她并不存在于这幅画面中。
文落诗肚子站在门前,忽然就想起,他们两个刚认识时,在稀音城的酒楼后院,有一次外面下大雪,长晓来她屋里同她聊天,聊到最后问她,考虑不考虑和他在一起。
文落诗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还大放厥词说了些什么“感动不等于心动”的话,把任何可能都限制得死死的。
她以为长晓只是随口扯个闲篇,所以她回答的时候态度很是不屑,可她却意外观察到,当时长晓有些失落。
她不明白长晓在失落什么,但她就是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她清楚记得,那是第一次,他们之间的聊天出现崩裂的迹象。
后来长晓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很顾及她的感受地和她说,让她听她自己的,然后拂袖而去。
那天的雪很大。长晓离去时,不知是因为第一次开口相求的紧张,还是被果断拒绝的失落……他连伞都忘了拿。
全身淋在纷飞的大雪中,扬长而去。
文落诗反应过来时,一路追到屋门口,却发现长晓刚好进了他的屋子,恰好在那一刻关上门,身影不见。
徒留她一个人拎着他落下的伞,站在门口,吹着冷风,不知所措。
……怎么,和今日有些像呢。
彼时,她还不知道长晓是谁,也想不明白随便扯个闲篇,怎么就忽然让他失落成那样。但她心中莫名感到惶恐,好像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流失了,她仿佛在因为长晓的心碎而心碎。
她当时也是真傻,也不想想长晓这种人怎么会在聊天时抛出个那么无厘头的话题。
那一次,两人的聊天无疾而终。再之后,谁也从未再提过那天的事,抑或是那天的话题。
很久之后,文落诗回想这件事,才意识到,原来长晓这么早就对她开口相求过。而去回想当时那种对另一个人的细微情绪患得患失、慌乱到不正常的奇异感受,她也才意识到,原来在那时,自己便已经对他动了心。
只不过她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叫动心。
所以怎么可能彻底放得下呢?
从那时就已经放不下了啊。
文落诗闭上眼睛静了会,确认屋里没有动静后,直接化作一束光,飞回自己屋中。
她不知道长晓是否看到了她,是否在故意回避她,她只是知道,好像从这一天起,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从前真的只是从前了。
——哪怕谁都知道,从前那些,其实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他们本身就是在贪恋临时,还妄想着把一时半刻当成永远,企图停在当下,不去想以后。
现在,幻影破了。
兜兜转转,回到了最初不甚相熟之时。
所以有人想看我写虐文吗哈哈哈~
这几章我已经很收着了,但如果真被虐到了,被刀麻了,我道歉[爆哭]我知道有一路追下来的宝宝,那么你们肯定知道,从最开始二十几章的时候,落诗说自己家在青溪里,就意味着未来这个副本,必然是大虐啊。
我还算有良心(但不多),接下来不会一直虐,临渊会有很甜的片段,但是毕竟倒数第二个副本了,嗯,好不到哪里去。
ps. 我专栏有个很草率的预收叫《阑珊》是个小短篇,大大大虐文,之后等我有状态了抽空写。想看虐文的宝宝可以去瞅瞅(但是还是希望大家身心健康,好好过日子,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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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青溪难载往昔愁(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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