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秋觉得莫惊春生气的小模样非常眼熟,疑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愣是没认出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莫惊春一扬下颌:“看什么看!你若是一次带两位美女住客栈,只要一间房,也会被踹下来的。”
其实一间上房足够了,她一向住在医馆,郎嫱要踏月会佳人,只有花辞镜住客栈。但仙魔不两立,她不想输了气势。
沈晏秋:“……”
也许是他找人找得魔障了,看谁都有那人的影子。
他默默地移开目光,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紧接着,沈晏秋理直气壮地看回去:“你不看,怎知、我看?”——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莫惊春:呦豁,沈晏秋有进步,能说超过四个字的话了。
场面像极了两头雄狮在对峙较劲,谁也不肯先退缩,就这么对瞪。
旁边不远处,不知哪位路人吹了一声口哨。
莫惊春倏地回过神来,率先移开视线:“幼稚!”
这个距离,她能看见沈晏秋的眼中有许多细细的血丝,仿佛熬了十几个通宵,很久没休息过。身上的白衣绣着云鹤,大约是用过净衣咒,仍然洁白干净仿佛山中新雪。但云纹锦靴已经磨得毛了边,好似连续奔波数月,走了八千里路。然而即使如此疲惫,他的背依然挺直,身形修长峻拔,恰似雪中松竹。
两年多不见,沈晏秋气质斐然地站在一片明晃晃地天光里,一双桃花目染着笑意看过来,三春晴晖尽在眼底。
“你不幼稚?”他说话的语速比常人略慢,带着冰落玉壶似的澄澈悦耳。
莫惊春忽然就明白了合欢宗对沈晏秋的执着。
这个要美色不要命的门派没救了。
方才那一脚踹得极重,莫惊春缓了半天,腰腹间依旧隐隐疼痛。
在这钟离无梦城,如果单打独斗,她不惧怕任何人。可是郎嫱和花辞镜居然联手坑她!
哼,什么卧底任务?见鬼去吧!
莫惊春拧着眉,抬手拢了一下衣襟,朝楼上郎嫱隐身的位置丢去一记眼刀,转身就走……没走掉。
刚才她被踹下楼,动静闹得太大。看热闹的人已经堵塞了繁华街道,几个眼熟的身影出没在人潮中,有两三个好像是魔道霸主永昼天的探子,其余是合欢宗的眼线。许多远处的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稀奇的事,也往这边凑,在外围踮脚、伸脖子、爬树、上房顶,恨不得长出千里眼、顺风耳,一探究竟。
“别挤,别挤!俺鞋子掉了!”
一位看热闹的大叔被后边的人踩掉一只鞋子,想捡却捡不上,只能光着一只脚被汹涌的人潮越推越远。
这条街属于城内的禁飞行、禁坐骑、禁驾车区域,相当于修真界的步行街,得靠双腿走出去。
大约是莫惊春和沈晏秋看起来都不好惹,路人并不敢离得太近,以他们为圆心,形成了一小片“真空”地带。莫惊春走出这几步,只是和沈晏秋拉开了一些距离。
微风送来烧烤的香味,以及四周各种嘈杂的声音。
“桃魇秘境四缺一,来个医修!”
“我远远地瞧见这位小公子衣衫凌乱地摔下来,他是谁?楼上住的又是谁?”
“那你可问对人了,这是城中最好的医师莫惊春。约莫半个时辰前,莫惊春在街边给小孩子分糖吃,两个姑娘一左一右盯着他看。一个姑娘说心里不舒服让他陪酒。另一个姑娘更猛,直接一扬手,袖中飞出七八条红绫,他猝不及防,被一条红绫缠住手腕,顿时敛起笑容,冷冷道‘我自己走’。说完,他随手把橙子糖都塞给面前的小孩,就跟两位姑娘一起进了客栈。”
“莫神医我见过,他不是一年到头都戴着面具吗?”
“烤串、灵茶、瓜子……”
“那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本月初,永昼天二弟子申屠无咎养的小情儿上吊自尽,申屠无咎跑来威胁莫神医,不把那小情儿救活就让他陪葬。莫神医说凉透的死人没得救,当场打起来,面具碎了。”
“嘘,小声点!魔道霸主永昼天的人你也敢议论,不要命啦?”
莫惊春:用穿书者的话说——修真界盛产死遁的黑月光、复仇的美强惨、觉醒的替身、翻车的海王……定期上演修罗场、火葬场、强制爱等地摊文学。
在这里行医真的很难,如果不是她能打能奶还能苟,一个月至少得陪葬八回。
她不是神医,钟离城主有心抬举而已。百姓得了免费发放的丹药,也乐意捧场。
莫惊春用指尖按了一下右眼角,这个位置曾被面具的碎片划伤。伤口早已愈合,她还在医馆门前立了一块牌子——申屠无咎和狗不得入内。
沈晏秋拿出寻踪盘,平托在掌心,指针不动,像是坏了。他向左平移寻踪盘,再向右平移。来回挪动寻踪盘,指针转来转去,始终颤巍巍地指向莫惊春。又好像没坏。
莫神医。
巧了,沈晏秋从修仙界寻到凡人境,又从凡人境辗转寻到贪狼魔域,始终找不到的那位师妹,哦,不对,是师弟。恰恰守着一份医仙传承,却一心想当剑修。
这个寻踪盘,是他请城中最有名的阵法师制作的微型追踪阵。阵盘才用了十几个时辰,不至于这么快就坏掉。到底是不是莫问那个小没良心的?如果莫惊春就是师弟莫问,为何假装不认识他?
还在因为长辈登门退亲的事,觉得对不起师兄?或者从小女孩长成少年郎,让师兄试图挽回婚约的行为变成一场笑话,太难为情?
沈晏秋调查过。这世上的确有一种病——出生的时候是女孩子,长着长着就成了男孩子。
当初更难堪的明明是他,他都被退亲、沦为京城笑柄了,还顶着众人异样的眼神,执意要和莫问报考同一个修仙门派。
这笔糊涂账,委实算不清楚。
沈晏秋不知道该恨谁。
他略微踌躇,声音难得放轻了几分:“魔教申屠无咎……你没事吧?”
无论是永昼天,还是合欢宗、乐游谷,仙门弟子统一称作魔教。
莫惊春摇摇头。
那个寻踪盘的指针为什么老指着她?天啊,难道沈晏秋捅死一位合欢宗长老还不解恨,又弄来一件专门追踪她们的阵盘?
莫惊春趁沈晏秋没防备,掌心飞出一团雷电,雷电闪着灼热暴虐的光芒,飞快地冲向寻踪盘。
谁知沈晏秋反应奇快,电光石火之间,他凝了一道守护结界,从容地收起寻踪盘。雷电撞击在结界上,噼里啪啦的一阵电弧乱窜。
沈晏秋拈起一簇雷灵力,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一路烧灼蔓延到心口,好熟悉的灵力波动!在修真界,灵力波动和指纹一样,用于确认修士的身份。
他可以确定莫惊春就是莫问。
钟离无梦城这种地方,诱惑太多,很容易误入歧途的。就算绑,他也要把人绑回清徽山。
有个永昼天的探子离得太近,被残余的一小缕雷电波及,满头青丝瞬间烫卷,根根竖起,散发出毛发烧焦的味道。
莫神医和一个剑修当街起了冲突,人群开始骚乱。前边的人唯恐“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纷纷往后躲。后边的人不知危险,一心想看热闹,还在往前挤。
“两位道友,城内禁止斗法。”
“巡城执法队呢?还不立即拿下,带去见钟离城主!”
执法队的确有,但被人群阻隔,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也不太想管这事儿。毕竟钟离城主一身旧伤,还要靠莫神医续命。至于这个剑修,太强了,他们惹不起。
执法队的小队长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安排得明明白白:“你们先上,我去通知城主。”
他说完,人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沈晏秋步步逼近,无形的风从他脚下盘旋而起,呼啸着将围观的众人齐齐推开数丈。
那狂风唯独绕过了莫惊春一人。
莫惊春招出一柄纸扇,忽然有点怂。雷灵力最是活跃暴虐,破坏力超强,难以完美掌控。打在水中水电解,打在木上木起火……不分人畜、无论修仙修魔,都不太扛得住雷劈。
她不太敢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打架——把她和她的医馆卖了,也赔不起医药费和各种损失费。万一把钟离城主气得咳血,她会过意不去的。
想到娄裕娄长老被捅了三十多剑,莫惊春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沈晏秋的佩剑。看剑鞘的样式,应该是那种威严凝重的八面汉剑,杀人利器。
师兄盯着她的眼神,多少有几分不理智。
纸扇一出现,沈晏秋就怔住了——一个从小就想当剑修的人,怎么会不带剑?那把锐不可当的长柄重剑呢?
他心中一阵微疼。
就在这时,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年艰难地穿过人群。他眉目昳丽,一身鲜明耀眼的团花纹锦衣,腰佩名剑“龙鳞”,剑鞘上镶金嵌玉,一看就非常华贵。从头到脚都带着那种金山灵矿供养、父母百般纵容才能娇惯出来的欠揍气息。
高马尾少年瞧见莫惊春和沈晏秋,眼睛就是一亮,透出几分藏不住的喜悦:“莫神医,真的是你呀!沈师兄,沈师兄,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够义气的兄弟。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别冲动!”
躲不开斗法范围的路人皆松了一口气。
莫惊春一点也不冲动,贫穷使她冷静。她现在连一把称手的剑都没有,怎么和师兄打?
这少年以为莫惊春没认出他来,先向沈晏秋行礼,然后飞快地绕着莫惊春转圈圈,“莫神医,我是江韫。那天差一点就死掉了,幸好你为我疗伤,赠我衣裳,还送我出城。你最近怎么样?那几个魔修找不到我,会不会报复你?那些想买炉鼎的伪君子有没有找你麻烦?”
前不久,江韫穿着小侍女的衣裳离家出走,被娄裕骗进鼎香阁,和几个妙龄少女一起被套上锁灵环,扔进药池。泡着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绯红色药汁,身上又热又痒,还腰软腿颤,一反抗就是一顿毒打。他反抗最为激烈,被钉入十三枚噬骨钉,头按进药池中,险些溺死。莫惊春冒着极大的风险,从魔修手中救了他。
江韫的高马尾流畅地垂下来,长度刚到蝴蝶骨的位置。他绕圈跑,发梢一跳一跳的,少年气十足。整个人看起来活泼开朗,如骄阳般烂漫。
莫惊春看着他,心情好了许多,转着扇子轻叹:“江大少爷,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江韫啊江韫,你就是一个小蠢蛋、一只肥羊!你感激我为你疗伤,送你出城。可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那些要把你宰杀了论斤卖的人是什么关系?
鼎香阁是合欢宗的产业。
两年前,莫惊春也在同一个药池被钉了十七枚噬骨钉。她看到江韫被拖曳,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仿佛看见当初的自己——噬骨钉入体真的很疼,大多数人看见同伴被钉一枚噬骨钉的惨状,就不敢再挣扎了,也许还会反过来协助鼎香阁的管事欺压同伴,甚至在同伴想带他一起逃生的时候第一时间告发。
沈晏秋的目光掠过人群中几个探头探脑的家伙,比划了一个速速离开的手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莫惊春主动走在前边带路,“你们随我来。”
预收:
《首辅竟是女儿身》
李琰穿成了同名同姓的病秧子,目前在国子监读书。她确认了一下,性别没错,依然是女儿身,因为原主的母亲又没生出儿子,怕被休妻,才谎称李琰是个男孩。
李琰觉得这样挺好,至少不用在家读《女戒》,学刺绣。还能鲜衣怒马,四处招摇。直到有一天,她转着折扇,敲了一下挡在前边的高个子,说:“让一让,好狗不挡道。”
结果被同窗告知,她敲的是废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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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太子逆袭,再次入主东宫,点名让李琰去当太子伴读。从此,她就要住进东宫,想回家还得提前报备。
李琰:没事,这几年小心一点,等太子继位,她申请外放做官,就自在了。
然而,太子起起落落,终于继位,却让她担任起居郎,负责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李琰傻眼了,这份工作,居然连皇帝行幸后宫,她都得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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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萧承安被贬为庶人的时候,曾经一度落魄消沉。他站在桥上望着滚滚波涛,有那么一瞬,忽然想要一跃解千愁,就在这时,有个眉眼弯弯的少年郎,用折扇敲了他一下,笑吟吟地对他说:“让一让……”
萧承安深邃的眼眸中燃起一簇明灼的怒火,他凭什么给那些人让道,让别人称心如意的当天子?于是他振作起来,把李琰调到身边,吵吵闹闹许多年,每天都有新乐趣。他发现李琰就是嘴欠,其实特别讲义气,风风雨雨、起起落落、危机四伏,都对他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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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李琰一路升迁,当了首辅,执宰江山,却被揭穿了女子的身份,朝野哗然。
萧承安让李琰入宫,承诺会护她一生一世。
李琰不愿意,她说:“你们不知道我是女子的时候,我这个首辅不是人人夸赞吗?要是不能立于朝堂之上,就请陛下放我回家养老。”
双方僵持不下,一个不肯入宫,一个不肯放人。最终各退一步,萧承安创立了女官制度,在李琰骂人的时候,用唇堵住她的嘴,嗯,世界从此完美无缺。
结果第二天,李琰跟人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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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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