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以前时岫做什么事都会告诉商今樾,兴冲冲的把全部的自己捧给商今樾。

在商今樾面前,她是透明的。

商今樾从没有想过时岫在她这里会有秘密。

她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所以商今樾没想到。

当她今天压着心里的不悦去查看时岫的事情时,会被拒之门外。

商今樾冷静着,克制着,将自己的吐息放轻。

并没有因为时岫突然表现出的分寸感,而松一口气。

因为坐在时岫对面的并不是十七岁的商今樾。

而是跟时岫一样,莫名回到十七岁的,二十七岁的商今樾。

在意识到自己回到十七岁的时候,商今樾有一种无处安放的欣喜。

她来到了她跟时岫最美好的年纪,起码在未来的十年,对当时的她来说手足无措的事情,现在的她都能很好的应付。

商今樾胜券在握,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时岫的纠缠。

可迎接她的却是被放弃、被拒绝,甚至还有时岫的冷漠回应。

商今樾喜欢看时岫的眼睛。

这人的眼睛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永远明亮,永远干净。日光落在她的瞳子里,她就是太阳。

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在紧接着注意到是自己后,变得冷漠起来。

连声音也明显冷掉了。

巨大落差将商今樾整个人都悬在了半空中,她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可无论是说话方式,做题思路,甚至认准她家的车径直走过去的习惯,商今樾都能确定,现在的时岫就是二十七岁的时岫。

这个人不善隐藏自己,什么都暴露的一干二净。

所以也包括。

她刻意跟自己保持的距离。

视频那边的时岫静静的看着商今樾,眯起的眼睛似笑非笑。

很难说得上,这是喜欢一个人会有的眼神。

难道时岫是真的要跟自己离婚吗?

商今樾在屏幕的那边表现的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扣在桌上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往掌心里嵌。

时岫看不到商今樾将涌动的情绪逼入黑夜。

她也不在意。

在时岫拒绝回答商今樾的问题后,她们之间的气氛就有些沉默。

过去时岫跟商今樾的通话一直都是她在找话题,现在她不想聊,场面自然就冷掉了。

习惯坚持得太久就被当成了义务。

可凭什么呢?

冯新阳说的没错,人是平等的。

时岫不想跟商今樾过多牵扯,只回了商今樾开头的问题,就要挂掉电话:“不用担心,我的脚伤我自己可以处理好。我还有事要忙,没别的事就挂了。”

“汪!汪!……”

而就在这个时候,商今樾那边传来了小狗的叫声。

就像她们这通不在时岫计划内的电话,一只白乎乎的团子也突然闯入了镜头。

它跳上商今樾的腿,蓬松的绒毛被打理的油光水滑,黑溜溜的眼睛像葡萄。

名字也是葡萄。

这是商今樾养的西高地。

过去这只小狗很亲时岫,时岫每次去商家,它都要过来找她玩。时岫也特别喜欢它,每次都给它带好吃的。

只可惜,葡萄在时岫跟商今樾结婚的第一年就死了。

它没有生病,只是生命走到了尽头,自然死去。

像这样的小型犬能活到二十岁,已经很难得了。

要说葡萄有什么遗憾,大概是它在临走的时候,没能等到商今樾回家。

那天葡萄生命迹象已经很弱了,吃力的喘息带着它小小的身躯上下起伏。

时岫知道它一直撑着不肯离开是想见谁,所以给商今樾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可她怎么也都打不通。

最后还是小陈回复了她,说商今樾在跟一位重要人物吃饭,无法抽身。

当时的时岫并不明白,有什么事比见葡萄最后一面还重要。

小狗微弱的生命在她指间流逝,时岫看着时钟,一秒一秒的在数商今樾回家的时间。

可天不遂人愿,葡萄闭眼的前一秒,商今樾才姗姗来迟的回了家。

冬日里铺满了寒气,商今樾风尘仆仆。

时岫看到了商今樾红了的眼眶,可抱歉来得太迟,甚至她本可以不必抱歉。

时岫到现在也不知道葡萄在闭眼的那一瞬有没有看到主人回家的灯光。

只是她突然觉得,她跟葡萄其实是一样。

都是被商今樾排在生命最后一位,随时都要为她的任何突发事件让位的存在。

葡萄,你要是知道你的主人这样对你,你还会爱她吗?

时岫看着趴在主人怀里疯狂摇尾巴的小狗,冰冷的眼神慢慢多了许多情绪。

商今樾在视频对面看得清楚,将这些归结于“久别重逢”。

少女难得在冷漠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柔,抚着葡萄的脑袋,对镜头那边的人做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既然你还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商今樾刻意没有提葡萄,小狗雪白柔软的尾巴被她的手指挑着,打在镜头里。

她想时岫是不会拒绝的,葡萄离开她这么久了,她肯定很想和它……

“好。”

时岫不想。

犹豫都不带犹豫的挂掉了电话。

退出通话界面的屏幕明亮刺眼,倒映着的商今樾愣住的表情。

她定定的看着她跟时岫的聊天界面,整个人前所未有的难堪。

夜风透着温和,徐徐从敞开的窗户吹落在桌台。

那被压在手机下的书页哗哗响着,一页页割过商今樾的手指。

也不知道哪一页足够锋利,竟将商今樾的小指划破了。

疼痛沿着这道伤口密密麻麻的朝她身体钻去,一个劲儿的提醒她现实与臆想的区别。

可那是她的臆想吗?

她们是曾经那样真切的拥抱着彼此,时岫一笑起来就灿烂无比的眼里都是自己。

闷沉的夜将她们的发丝打湿,她可以尽情抚摸她的脸颊、脖颈,长指跋山涉水,她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时岫一遍遍的说,商今樾一遍遍的听:

“我爱你。”

可为什么现在不说了。

视线里的那道红印愈发突兀,商今樾突然想起了离婚协议书上的那道血痕。

那是时岫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细细小小的,都不易被人察觉。

她就那么想离开她,连更换纸张重新打印印一份都不愿意。

鲜血淋漓的送给她一场离别。

在商今樾放在柚子胸针的卡片背后,时岫也写下了一行字:

宇宙尽头。

这是年前商今樾回国,跟时岫在家里看的一部纪录片。

里面有一句话她很喜欢,时岫却不懂:“our sun becomes a white dwarf - a hot,dense,shrunken stellar corpse.(太阳将变成白矮星,一具又烫又致密的尸体。)”

商今樾想,现在时岫大概懂了。

她告诉自己,她就是那颗太阳。

用文字。

用行动。

矛盾是从她们两个内里起的,有没有那枚柚子胸针都没差。

它不过是多消耗了一次太阳的能量。

在她不以为意的时候,用掉了最后一份。

为什么会这样。

商今樾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窗外闪烁的星星刺得她眼睫颤动。

直到葡萄扒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的舔舐过她的脸颊。

一滴水渍掉在小狗蓬松的绒毛,砸出一个浅浅的小窝。

商今樾后知后觉。

她好像哭了。

她的身体比她的意识先一步察觉出她与时岫之间出了问题。

夜风忽的涌进来一阵,吹得人心口空洞洞的在响。

商今樾弓起了自己的身体,迟滞的痛苦让她觉得难以喘息。

哭太早了,人机小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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