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兰海上潮起潮落,日月星辰沿着古老的轨道,起落浮沉,此消彼长。
转眼间,瑟恩岛又送走了十四个冬季。
春之女神裙裾轻盈,脚步轻快,未等枝叶茂盛,花草芳菲,便早早让步于她那炽热浮躁的姐妹。
在刺眼的阳光下,一群女子正在训练场上练剑。
她们按年龄分组,与同龄者对决,年幼者手持木剑,年长者则是利剑上阵。
无论长幼,她们都扎起头发,穿着短裙,身姿矫健,挥汗如雨,橄榄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展现出迷人的光泽。
瑟恩岛上的女人,从7岁起便接受武艺训练,徒手格斗、刀剑交锋和弓箭射术,是每个接受训练的女子必须掌握的技能。
而无畏、冷酷和凶残,则是从出生起便耳濡目染的品性。
软弱之人在此地没有地位可言。
就在这些女战士挥刀舞剑之时,距她们不远处的一小片树荫下,一个纤瘦的身影正挨着角豆树,入神地看着她们的训练。
与训练场上勇猛健美的女子不一样,她看起来娴静温和。
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在眼睛周边围出了一圈阴影;棕珀色的瞳仁水润清澈,仿佛漾着一泓清泉,穿过睫毛下的阴影透出莹莹波光。
没有长年累月地在艳阳下进行武艺训练,她的肤色明显偏浅,突显出两颊悦目的粉色。
一头浅褐色的浓密卷发披在她的肩膀上,柔和了她的面部线条,而她突出的眉骨和高挺的鼻子,又给她增添了不少英气。
眼前的决斗刀光剑影,落在她眼里,却映出了深藏的渴望之色。
然而,她不能走进这个地方,不能加入她们的训练。
一直以来,她都只能远远站在一边,羡慕地看着那些女孩执起武器,一天比一天更像优秀的女战士。
正当她专注地看着,远处一声叫唤拉走了她的注意力。
“亚利娜!”
亚利娜闻声回首,看见一个女孩跑向自己。
那个女孩与她年纪相仿,长着一对珍珠灰的眸子,外表清秀柔弱,一头乌云般的长发在身后飞扬。
她是妲尔玛的养女,算得上是亚利娜的表妹。
“芙涅娜。”亚利娜等她跑到身边时应道。
“你又看她们训练,你就那么喜欢打打杀杀?”芙涅娜喘着气说。
亚利娜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打打杀杀。”
说完,她转过脸,依旧看向训练场。
芙涅娜正想说些什么,场中一把木剑突然被打飞,滚落到她们脚边。
丢剑的小女孩连忙跑过来拾剑,当她注意到亚利娜和芙涅娜时,她眯起眼睛嗤笑:“看什么,地雀也想当海鹰?”
芙涅娜咬住嘴唇不吭声,等小女孩跑回场中,她才低声忿忿地说:“连小孩也看不起我们。”
她们两人在瑟恩岛上是另类,因为她们注定不能成为女战士。
亚利娜小时候得过一场大病,德里娜担心她旧病复发,禁止她学习战斗。
而芙涅娜天生晕血。
没有战斗力,不能参与屠杀和抢掠,就算是领袖妲尔玛的亲人,也只是个累赘,倍受轻视。
假如当初妲尔玛知道芙涅娜晕血,即便芙涅娜的生母为她战死,她也绝不会亲自抚养她。
“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拿剑了,但你就太可惜了,”芙涅娜对亚利娜说,“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接受训练,如果你打败了她们,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亚利娜没有搭话,她之所以想加入武艺训练,并不是想打赢谁,也不是想证明什么。
她就是单纯喜欢挥舞刀剑的感觉。
小时候她曾经多次求德里娜让她参加训练,可每次都以德里娜的厉声斥责为结束。她一直不明白,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生过病了,为什么她的母亲就这样放心不下她。
作为她的好朋友,芙涅娜却没能理解她的想法,因为芙涅娜本身对兵器和格斗没有任何兴趣。
“你那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亚利娜问。
“我有个事想告诉你,”芙涅娜略显迟疑地看了训练场一眼,“我们不要站这里了,去森林吧,到森林里我再说。”
她拉起亚利娜的手,亚利娜有点留恋训练场上的对决,但仍然顺从地跟着她走。
在岛上的另一角,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森林。森林里住着一些小动物和飞禽,是大家日常打猎的地方。
森林深处还有一片跟海洋一样深蓝的湖水,喝起来却是淡的,有时遇上雨水不足的时节,女人们就会来这个湖边提淡水。
亚利娜小时候在这里学会了游泳,可后来不知怎地,德里娜再也不许她跳进去了。
她们走进森林时,几只正在吃草的野兔受到了惊吓,四处逃窜。
这里比靠近海边的那片岩石裸露的训练场凉快多了,树木虽然长得不算很茂密,却足以遮阴,强烈的阳光被树冠过滤后,只能在地面留下斑驳的碎光。
“你要告诉我什么?”亚利娜又问。
芙涅娜停住了脚步,神秘兮兮地说:“亚利娜,我来经血了。”
除了困惑,亚利娜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经血是什么?”
芙涅娜比她更加困惑。
“你不知道?你的母亲没有跟你提过?”
亚利娜只是摇头。
芙涅娜没好气地说:“她怎么啥都不跟你说!”
亚利娜不好反驳,只能再次问她:“经血是什么?”
芙涅娜回答:“就是女孩子长大了,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身体要出血。”
亚利娜有些吃惊,连忙绕着她走了一圈,上下打量。
“出血?在哪里?”
“你看不出来!”芙涅娜红了脸,“是在小便那个地方。”
震惊这个词也形容不了亚利娜此刻的心情。
“小便的地方?”她的眼睛睁得老大,“岂不是很痛?”
“我不痛,我只是肚子那里有点酸胀。不过有些人会痛得在床上打滚,一天下来什么都做不了。”芙涅娜摸着肚子说。
亚利娜的嘴唇开始打颤。
“每个女孩都会这样?”
“每个女孩都会这样。”
芙涅娜十分肯定,还补上了一句让她极度恐慌的话。
“你也快了。”
亚利娜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只有来这个东西了,才能生小孩。”
恐惧之下,亚利娜呆立在原地,不能言语。
芙涅娜有点搞不明白:“你到底是害怕生小孩还是害怕来经血?”
亚利娜缓冲了好久,才苦着脸说:“我没想过要生小孩。”
她自小跟着德里娜远离瑟恩岛上的戾气,无法加入武艺训练,不必背负杀掠任务,也没有种下复仇的种子,便自然而然认为自己无须参与生育一事。
而且,关于这方面,有太多超出她理解范围的事情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要生小孩,就像从兔子身上挤出果酒一样难以想象。
就算不考虑这些因素,她本人也完全没有这种意愿。
所以,她都不生小孩了,每月来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芙涅娜见她害怕成这样,不禁失笑:“你别这样,其实来经血也没有多可怕啦。”
亚利娜不敢苟同,她从小到大都不怎么怕痛,她用菜刀和针线时受过伤,爬树时也摔伤过,从不把这些当回事。
可现在,一想到小便那个地方会出血,她的五脏六腑就扯着痛。
芙涅娜叹了一口气:“说真的,你的母亲应该多教教你这些。”
“她不允许我谈论身体的事情。”亚利娜无力地说。
毫无准备地获悉了身体秘密,她被一种异样的不适感严重侵袭。
她深呼吸了几下,清醒了脑子,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不是晕血吗,那你……”
“这个我也觉得奇怪,”芙涅娜说,“平时我的手指被针刺出一丁点血我就会晕,可现在看到自己的经血却不晕。”
芙涅娜的晕血症也是挺神奇的,她看到自己流血会晕,看到别人流血会晕,可看到动物流血时,却没有一点感觉。
有时候亚利娜打了兔子,芙涅娜还会帮她给兔子剥皮去内脏。
所以芙涅娜不晕自己的经血,好像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但亚利娜觉得,以后轮到她来经血时,她可能会晕。
她现在光是想想就挺难受的。
芙涅娜失望地看着她:“我告诉你这个事情,本来是想让你分担一下我的忧虑,让你安慰一下我,谁知你比我还慌。”
在精神上接连受到猛烈冲击后,亚利娜变得有点迟钝。
“你不是不痛也不晕吗,为什么忧虑?”
“因为我现在可以生孩子了呀。”
亚利娜一时间无法接话。
芙涅娜似乎也知道她不能安慰她什么,只能继续说下去:“我还不想这么快就生孩子,我感觉我还没长大呢,为什么突然就变成女人了?
“她们说,女人要跟男人睡在一起,让他们在自己身上种下种子,这样才能长出孩子,听起来好像很痛!难怪每次她们和男人睡觉时动静都那么大,好像在打架。
“那些男人一个个都胡子拉碴满身臭汗,大吃大喝就跟抢的一样,嗓门又大,说话又粗鲁,亲完这个抱那个。”
她说着,握住了亚利娜的手。
“怎么办,我好害怕!”
她蹙着眉尖,灰色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如同阴云下的大海,愁色无垠。
亚利娜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男女之间要怎么睡觉,但芙涅娜的忧愁和恐惧让她有些难过,她很想保护她。
“你不愿意就不要生孩子。”
芙涅娜用力地摇头。
“我已经不能参加战斗了,如果连这个也做不了,我就真的一无是处。”
“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是我要这样想,是所有人都这样想。昨晚我一告诉母亲这个事,她就叫我做好准备,在下批外来者上岛时,学习怎样制服男人。”
“她们不能强迫你。”
“可我不想再让母亲失望了,如果我拒绝了,母亲大概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吧,到时候,我对她们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芙涅娜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亚利娜反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不要这样想,你就是你,你不需要用价值来衡量,就算她们不认可你,你还有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需要你。”
芙涅娜听了她的话,更是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双手一环,就抱住了她。
尽管两人从小就是彼此唯一的朋友,但她们很少这样拥抱过。
亚利娜的母亲不允许她们玩得太亲密。
如果被德里娜看到这个情景,亚利娜肯定会被狠狠揍一顿。
因为少有这样的接触,亚利娜一时间也有些不习惯。
不过既然母亲不在这里,芙涅娜又这么伤心,她也不想推开朋友,只好轻轻拍她的背,力所能及地安慰她。
芙涅娜不是女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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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女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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