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凌昭觉得上次同王盼儿去大安镇,回来同父亲详说了她开设分店的事宜,并套话得到自己或是王盼儿心目中完美的丈夫人选,父亲非常满意,大肆夸赞后,苏凌昭就黏上了王盼儿。
他突然就领悟了父亲“正妻娶的是资源与人脉,谈感情自有小妾。”这个观点的含金量。
因为有财有貌,多的是的女子主动贴上身来与他交杯换盏,可午夜梦回时,却又会生出握不住命运的荒诞寂寥。
起初总觉得苏氏掌控着流云商会,家大业大,他作为家中独子,得祖荫庇佑,理所应当要继承流云商会。然父亲一句“给你姐姐招个赘婿打理家业。”,像冬日的一盆冰水,从头而下,寒意钻入骨髓,无法挥之而去。
苏凌雅可不是什么善茬,她不得父亲偏爱,又是女子,所以从来没有对流云商会起过心思。要是被苏凌雅知道,父亲有了招赘婿的意思,必会盘算,将他踩个头破血流。
苏凌昭知晓自己比上不足,不敢相搏,只能躲在角落筹谋,怎么做才能让父亲满意。至于什么情情爱爱,正妻小妾,在绝对的利益面前,统统被他抛诸脑后,况且王盼儿善解人意,诸多考量之下,他对这门亲事,竟满意了起来。
他终于凭着王盼儿,得了父亲认可,终日不安的心,总算获取了一丝宁静,可欲念却在念头中扎根,让他想要汲取更多。他必须娶到王盼儿,然后成功继承流云商会,再让王盼儿帮忙打理商会。招个赘婿有三代还宗的风险,待王盼儿生下儿子,有了下一代继承人,苏家何愁断了基业。
烛火跳动,苏凌昭又翻了个身。
小厮听到动静,在门外出声问候道:“少爷是否需要安神茶?”
“不了。”苏凌昭回道,“我有些事情需要想清楚,你侯着就行。”
“是。”
他望着染成湛青色的床帘,想起白日里父亲鼓励他继续走访周边县城,并提出让他解析各个地区营商与人文环境的不同,对经营铺子影响的要求。苏凌昭一个头两个大,就怕自己想得不够深远,招来父亲的轻视。
还是得还拉着王盼儿。
苏凌昭眼中迸出贪婪,辗转一夜未眠。
*
今日厨房摊了烧饼,夹着葱花和肉沫,香酥与油润相混,一口下去别提多么满足。再配上一碗米粒炸花、粘稠顺滑的白粥解腻,一整天都能当个快乐小女孩。
王盼儿一口粥一口烧饼吃得正愉快,值守大门的女郎上前来报:“苏家二少来了。”
王盼儿咀嚼的动作一顿,口齿不清道:“这么早,才几点就跑来了。”
“辰时一刻。”女郎答道,“但是苏家二少看起来形容萎靡。”
估计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王盼儿吩咐:“这个时辰想必没用早膳,将他请到饭厅来吧。”
话毕,她又转头看了眼沐川。
沐川撇撇嘴,识趣地多夹了一块烧饼放入空碟,然后舔上一碗粥,一同放进餐盘中,端着往院内走去。
王盼儿目送他往回走的身影,沐川走到半远不远处,还特意回头,不悦地睨了她一眼。
扫兴啊!
王盼儿一脸晦色,意识到自己状态后,赶忙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表情,重新扬起笑脸,将女郎带来的苏凌昭迎到餐桌上:“苏少爷还未曾用膳吧,今日厨房做了烧饼,很是不错。”
苏凌昭没顾上吃饭,见到王盼儿便开始唉声叹气:“王姑娘你可得帮帮我啊!”
“出了什么事?”
苏凌昭将父亲的安排一一道来,又帮着王盼儿找与自己同路的由头:“王姑娘刚好要开分店,不如我们一道,去周边的城镇探访一二。”
苏凌昭的理由成立,不过王盼儿想的倒不只是开分店这么简单。
一同探查,必然会有交流,有交流便能拉进关系,早日打入敌人内部。况且苏凌昭并不算聪慧,也不认为她作为女子,地位能越过了他去。若是途中他自己当了漏勺,或是她套话,叫他跌出些许线索,那可就是舍了孩子套住了狼。
王盼儿回应道:“是个好主意,我本就准备走访周围城镇,既然苏少爷相邀,岂能推拒?”
“好!好!好!”苏凌昭连呼三声。
得到了王盼儿的肯定回复,苏凌昭立马褪去了一脸愁苦的神色,当即就想邀着王盼儿出发。
王盼儿赶忙摆手:“瞧苏少爷形容疲倦,昨天应当没睡安稳,今日去了,怕也是走马观花。不若先回家好好休息,想想第一个想要走访的是哪个城镇,我们明日辰时,在庄子门口见。”
“好。”
苏凌昭情绪激动,但因一夜未眠,加之身体疲累,思绪又处于混沌状态,竟打着摆子,连招呼都忘了打,像个醉汉一样,一脚深一脚浅,走出了庄子大门。
他好好休息了一日,不敢食言,次日一早,就架着马车等在庄子门口。
王盼儿火急火燎洗漱完毕,小跑出来,上了马车。
虽然早起很需要毅力,但出发晚了就得在外过夜,她可不想与苏凌昭在外磨磨唧唧。
与苏凌昭点头示意,又看着小厮将早茶和点心摆上了木几。
王盼儿摇摇头,拒绝了早点。习惯的饭点没到,没什么胃口,她在软凳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是要补眠。
山间小路,将马车癫得“叽咕叽咕”响,王盼儿并睡不沉,半梦半醒间,感觉;马车似乎停了下来。
小厮在轿门外喊到:“二少爷,半山腰有人。”
苏凌昭掀开了轿帘,带着山间露水气味的风吹到了王盼儿脸上,她舒服地睁了半只眼,略微调整了姿势,脑袋一歪,又要睡过去。
“还真有个老农。”耳边传来苏凌昭嘀嘀咕咕的声音,“他在招手,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小厮应和道:“要不要去看看?”
苏凌昭道:“碰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拿些水和干粮出来,我们一道上去探探情况。”
二人窸窸窣窣地翻着包袱,收拾出来了水袋和好些点心果子,就要往山上去,
王盼儿被吵的眉头紧皱,心生烦躁,暗自道苏凌昭这个纨绔少爷,哪来这么多善心,多半是要作秀给她看呢。
她挑起帘子,睡眼蒙眬去看他们所说的,半山腰的农夫。
农夫戴了顶棕色的小帽,定定地站在半山腰,朝着马车方向挥手。
他看见人从马车上下来,也不出声,不叫唤,只是一味的挥手,说不出的诡异。
王盼儿蓦地一惊,寒毛从背后向着四肢一层一层立起,顷刻间,就出了一层冷汗,睡意一散而去,脑中无限清明起来。
不对劲!
半山腰哪里来的带小帽子的农户,站在半山腰不动,也不像是受了伤要求助的样子,多半有诈。
她出声喊住苏凌昭与小厮;“在这么深的密林里面,哪来的人,别往上走,小心是陷阱。”
苏凌昭果然是在卖弄他的善良,反驳王盼儿道:“就是因为深山老林,万一有人需要帮助,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也没见你家困苦的伙计多发点月例,也没见你给困苦的百姓施舍一二,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界表演起来了。
王盼儿内心吐槽,但不能眼看着苏凌昭就要随着小厮的步伐往山上爬去。
要是苏凌昭在出了意外,她一个人回去,苏员外一定能扒出她与苏凌昭一同出行的线索来,到时候能放过她?
真是哔了狗了,碰上这种傻雕。
王盼儿被气得眼珠子都要鼓出来。她咬住后槽牙,赶紧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她爬了十余步,忽然想到曾今刷到过的徒手小孔成像——拇指与食指捏住,然后将中指搭在拇指指节上,三根指头形成一个小三角孔,就是人体自带的望远镜。
举起手,王盼儿从孔洞中望去,大惊失色。
这哪里是什么农夫,这是一头在扮人的熊!
熊是视力不好,对死物不敏锐,移动的事物往往能够抓住它们的眼球,静止不动时,它们常靠听声辨位,所以遇见了人,总是爱扮做人的样子,将牛粪顶在头上作帽子,然后不断招手,将食物引上门。
王盼儿压着声音向离自己有二三十米远的苏凌昭叫到:“回来,这是熊!”
“你傻了吧,这哪里会是熊。”苏凌昭转身见王盼儿跟着一起上来,笑嘻嘻地朝她伸手,“别吓自己了,一起上来吧。”
他声音不小,半山腰的棕熊耳朵动了动。
王盼儿大惊:“赶紧回来!”
“要是怕的话,你自己回车……”苏凌昭一边说着,一边转回了身,话没说完,愣在了原地。
只见他口中的农夫,突然之间一个甩头,将头顶的“帽子”甩飞,躬下身,换成四肢着地的姿势,猛地就朝他们的方向冲下来。
小厮反应过来,拉着苏凌昭立即往回撤。可惜平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爷四体不勤,拖拽之下,反倒被脚下满布的藤蔓根系绊倒在地。
王盼儿内心大草,他们手上什么家伙都没有,谈何自保,难道要趁棕熊吃掉他们俩的档口悄悄回去?
回得去?回去怕也是要被苏员外伪造一场意外灭口。
苏凌昭摔倒,左脚卷入了藤蔓之中,他急得疯狂拖拽,而藤蔓的韧度在他想象之上,纹丝未动。他方寸大乱,双手颤抖,失声痛哭,早已失去将藤蔓解开的能力。
小厮见状,电闪雷鸣间就做出放弃苏凌昭的判断,他松开了拉住苏凌昭的手。
可惜他本就如同溺水之人的浮木,松手的刹那,苏凌昭便本能地上身一倾,抱住他的小腿不让他离开。
小厮急了,挣扎起来,山路有坡度,相互拉扯之间,小厮也一个下盘不稳,往下栽去。
苏凌昭力气不算大,抱不住欲往下滚的小厮,小厮的小腿从苏凌昭怀中拔出,滚了了好多圈,终于死攥住了一颗小树根。可惜他运气不好,面部朝下时,被磕了个头破血流。
棕熊被血腥味吸引了注意力,立马将脑袋从出声的方向,转移到气味的方向上来。
棕熊靠近后,放慢了速度。苏凌昭挣扎要起身,瞥见了王盼儿站在二十米开外,将手指竖在嘴前摇头的动作。苏凌昭不知道王盼儿站在那儿给二人示意了多久 ,但没有逃离,且神色焦急,想要救他的心思不会假。
不要出声,不要动。
苏凌昭明白了王盼儿想要表达的,他现在能信的只有她。
他用最后的理智,强迫自己停下来挣扎的动作,颤抖地闭上眼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连呼吸都暂停了,等待运命降临。
棕熊从他的上方经过,熊掌踩在枯树枝叶上,轻微的滋啦声在觅静的山林格外清晰。
它没有在苏凌昭的位置停留,直接略过他,嗅到了小厮身前,如死神降临,一口咬住了小厮的脖颈。
小厮抽搐了几下,顷刻间没了生息,接下来就是血肉拉扯,骨头嚼碎以及进食的咀嚼吞咽声。
棕熊吃的喷香,暂时没有发现猫着身体,摸索靠近的王盼儿。
王盼儿摸到了苏凌昭身侧,伸手去解缠在苏凌昭小腿上的藤蔓。
有人来救,苏凌昭松了口气,半摊在地。他低头就是小厮刚才挣扎留在怀中的布靴。没忍住转头看向小厮的方向。
王盼儿立马掐住苏凌昭的下巴,把他的头转回来,可惜为时已晚。
苏凌昭面目惊恐,吓破了胆,随即就是一股腥臊味自下而上传来,王盼儿忍不住皱眉,心道不妙。
果然,棕熊放下了啃食到一半的小腿,回过头来,鼻头动了动。
王盼儿心里把这辈子会的脏话都骂完了,可无法阻止它转身的动作。
她小心地踮着脚后退,在棕熊到来前,与苏凌昭拉开距离,心道:如果真的要死,也不能死在熊口下,大不了她回去就立马卷铺盖,在流云商会发现前,将女郎们遣散,带着妹妹们和沐川,立即转移阵地,还能有一线生机。
后退间,密林的枝桠勾住了王盼儿的头发,她头皮一痛,举手要将头发从枝桠上解下,继续缓慢撤离,没想摸到了发髻上的发钗。
发钗!
这是沐川送给她防身的藏剑簪,剑刃上还萃了鸩毒,能让人分秒之间殒命!
感天谢地!她平日里习惯性的钗上这跟发簪,早忘了它也是一把杀伤力极强的武器。
苏凌昭还记着刚才王盼儿示意他不能出声不能动,乖乖地屏住呼吸。
可惜这次他尿了裤子,熊的嗅觉没有失灵。
棕熊循着气味,找到了源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裆间,感受到了动物才有的温度。
苏凌昭再也忍不住挣扎起来,他一动,熊掌就立马拍到他胸前,轻而易举地按住了他。
它刚才吃了不少,现在不饿,不着急将猎物杀死,猎物挣扎的样子,让它凶残地眼眸中,透出一股子兴趣来。
棕熊饶有兴致,开始摆弄苏凌昭。苏凌昭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哀嚎响彻山野。可越是哀嚎反应大,棕熊越是开心得趣。
棕熊彻底被苏凌昭吸引住,玩得忘我,加上苏凌昭哀嚎声不断,成功让王盼儿绕到棕熊背后。
她手起剑出,一击就将藏剑簪刺进了棕熊脖颈。
棕熊没想到竟然有东西敢偷袭,它愤怒转身,一巴掌扫到王盼儿还没抽回的胳膊上,王盼儿胳膊一软,顷刻间就以诡异的角度,折了下来。
它朝着王盼儿龇牙咧嘴,王盼儿立即后退,见它又匐下身来,心中打鼓。
好在鸩毒起效块,棕熊只猛冲几步,就摇摇晃晃倒在地上,彻底没了生息。
肾上腺素撤退,尖锐地疼痛从肘关节处传来,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沁出,王盼儿眼前一黑,在倒下前,用最后的意识抬起左手,扶住了一棵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