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谈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臧北使臣,请入金銮殿。”黄公公一嗓子不比裴易差,排面有了,气场也有了,百十来个文武重臣站在两侧,恭迎着使臣一行人,有些好奇的伸着脖子去看,却没想到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个十六七岁还光着脚的小姑娘。

有些人不明所以,就见常罄恩走出来,额上官帽端正,体态沉稳,走向前去,引着那小姑娘上台阶走向皇上面前,站在陛下身侧,充当侍卫的位置,右侧一个位置,面向大臣们的乃是禁军统领萧亭澜将军,二人对视了一眼后,萧亭澜便目不转睛,严肃的看着臧北的来使。

“陛下。”央金站在最前面,等整个队伍都站齐了,大王子洛桑拱手行了个礼,带头道:“汉王万岁!”

话音刚落,臧北的汉子们齐呼的重复道:“汉王万岁!!!”

声音之响亮,险些盖过了远处南山寺的钟声,眼见着整个队伍虽有态度却没有行动,没有一个人行跪拜之礼,皇上脸上的笑意便挂不住了,捋着胡子斟酌道:“臧北的拜礼,朕收到了,只是有一事不知可否与大王子或者圣女商议啊?”

央金虽然站在最前面,但大楚显然认为男儿是主事的,先提到大王子,随后才想起他们的圣女,多吉感觉到大楚皇上言语里的不敬,身上那雄壮的肌肉瞬间暴起,整个人都大了一圈儿。

他站在那儿,虽然只是个侍卫,却令人不容小觑,然而陛下身侧的萧亭澜也不逊色,身为禁军统领,感觉到臧北队伍中的蠢蠢欲动,拔出剑来亮了个相,这剑光一出,寒风料峭,在场的都有所忌惮,不再跃跃欲试。

“汉王陛下,您请说。”央金颔首道,一个年方二八的姑娘家,在一国之君的威压下竟丝毫不害怕,也听不出有一丝慌乱。

皇上想必也嗅到了臧北的不高兴,向常罄恩递了个眼色,后者领了意,解释道:“圣女,陛下最近身体不好,容许我来替陛下传达他的意思,大楚见陛下,不论是皇子皇孙还是黎民百姓,跪拜礼乃对陛下的尊敬,大楚奉陛下为龙,在中原,可以类比为臧北的神,况且大楚一直讲入乡随俗的习惯,希望你们可以跪拜以得陛下的恩准再起身。”

他这一番话已经解释的非常委婉了,但这朝廷上大多数人不似宋清梦和常罄恩一般了解臧北的风土人情,在大楚,见陛下而不跪拜那便是无礼,亦是挑衅,常罄恩把暗示说的很浅显易懂,不成想,却叫那圣女一口回绝了。

一个使者站在央金的身边,向她翻译着常罄恩的话,不料她听完,垂眸思忖了片刻,抬头看向皇上,微笑道:“汉王陛下,臧北崇尚人之自由,此番来大楚也并非为了俯首称臣,礼数自然在共识上遵循,可若是与我民族文化相违背,请恕央金不敢代替臧北来做决定。”

她这话音刚落,宋清梦便了了怎样一番事,看来臧北入京,事实是像陶先生说的那般,并不是什么送礼又给人情的好事,人家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交好,而不是成为大楚的附属国。

可是臧北真的需要和大楚交好吗?

若并不需要,那此举可算是有深意了。

皇上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眼前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与自己讲起什么民族道义的还挺头头是道,不过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既然来了大楚做了质子,就该行质子应当做的事情,像当年的郁常罗徐四人,夹着尾巴说话做事,大楚的文化讲究要工整,建筑讲求对称美,对人的要求更是专有一本《礼法》来教诲民众,哪来的自有一说?

若人人都向往自由,哪还有服从管教的人?那这江山岂不就是天下的了?陛下绝不会允许这样的苗头存在。

常罄恩看出皇上的想法,不由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这礼部尚书上任三年,处理的大多是谁家结亲的小事儿,国之邦交算是正儿八经头一次,他思考着怎么能说的不太咄咄逼人,又显出礼邦的文化特点来,结果刚张口,话还未说出来,便被央金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大王子打断了。

这大王子洛桑操得一口好中原话,对皇上长辑了一下,说道:“汉王陛下,您恐怕不理解我们为什么来,是为了大楚和臧北两国日后的持续友好,并不是献上我们的诚意以换臧北的和平,请您尊重我臧北的习俗,我们也会在最大的限度内尊重中原的习俗。”

如果说央金还只是点到即止,洛桑就是摆在明面上告诉你,我来是为了在你这儿分一杯羹,不是为了向你示好,如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也断然不能空手而归,总而言之,臧北不怕开战,但是大楚要是想和平,得拿出点诚意看看,而不是一味要求臧北做什么。

皇上听了这话不怒自威,轻笑了一下,一手扶额,另一只手轻摆了下,有免礼不计较的意思,问道:“那么臧北能给大楚什么,又想从朕这儿拿到什么呢?”

洛桑见这皇帝老儿是个识相的,不顾央金伸手拦着,便上前去说道:“我所要的不多,第一,大楚每年进贡两千白银;第二,割让边境十三城给臧北;第三,将西沙三十六部化为独立的国度;最后,早听说南康公主风华绝代,抚得一手好琴,便嫁给我,成为臧北的下一任王后。”

他这话掷地有声,当时朝中便激烈的交流了起来,皇上本摆好脸色笑着,听完,重重的锤了下龙椅,脸前的冕旒晃起,险些打到眼睛,怒道:“无耻小儿!你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头重脚轻,狮子大开口!大楚国库才多少,更何况什么叫进贡啊?大楚什么时候成了臧北的封地!你个黄毛小子口气倒不小,真以为朕不发兵是不敢吗?!”

皇上横眉挑起,吓得满朝文武不敢声张,宋清梦垂眸,余光瞥了瞥央金,那姑娘仿佛不知道什么是怕,一把将洛桑揽到身后,半跪了下去,脚腕上的铜铃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作响,清脆的很。

臧北的人本向他们大王子一般趾高气昂,这会儿见到圣女半跪了下去,其他人也站不得一点儿,都是八尺高的男儿,跪在地上的声音整齐有序,连同肩上抗的随礼都没有半点摇晃的迹象,圣女将一只手扣向另一边的肩膀,这是臧北最大的礼仪。

皇上正气的上头,想这臧北人不给他面子,见状欣慰的笑了,然而他的身体却已经叫人看出了端倪,这副垂垂老矣濒死挣扎的模样,如同他在大楚的地位一样,摇摇欲坠,哪怕说得上话,一时间也很难做什么决定,这笑笑了一半儿,忽然僵在了脸上,双手直愣愣伸向前方,不知道在指着谁,要不是一侧的萧亭澜反应快,他这一头栽下去恐怕要磕个大的,也幸好萧亭澜反应快,才不叫大楚颜面扫地。

早朝接待外邦未谈成,皇上先气了个半死,黄公公和几个司礼监的太监将陛下抬了下去,但这臧北未接待成,哪能就这么算了呢?

无奈之下,安国公主持了大局。

宋清梦眼中的老国公一直都是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不喜欢插手朝廷的事儿,甚至很多时候他感觉太公似乎并不想要肩上的担子,这安国公说得好听,其实不就是摄政王?

古往今来,哪个摄政王活久了?

老太公今年一大把岁数,倒比人生前几十年还要忙碌,想做个潇洒的闲官,偏生老天爷看他不顺眼,非要他出来指点一番,于是宋清梦便见太公无奈的叹了口气,在人心惴惴的朝堂上高声道。

“今日陛下龙体不适,便理当由太子殿下来看朝政,太子殿下便当临危受命,请吧。”

此言一出,褚仲穆本就绷起的身体站的更直,宋清梦看过去,掠过他,却将目光落在了褚星河身上。

九殿下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些别的事情,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收回视线,在臧北的随从队伍里面发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人。

那不正是他刚被停止之后,被削发流放到伊犁的先太学士秦沂吗?文举位列前三甲,八股文叫他写的妙笔生花,表彰出来的文字更是一时名扬京城,煽动了不少闲散少年入朝为官的心,诗文更是才藻富赡,读来朗朗上口不说,颇有韵味。

他一度很欣赏秦沂的才华,但此人又太过于耿直,不懂暂避锋芒,总想有一番作为,所以落得后来的那般下场。

宋清梦爱才惜才,但转念想过来,这秦沂又怎么会出现在臧北人的队伍里呢?莫非他因为被贬一事心生不满而通敌叛国了?

太子殿下代政,坐不了王位,只是向前一步站在了常罄恩身边,轻手扶起半跪的臧北圣女,说道:“如今父皇身体抱恙,至于提出来的四个要求,孤不能替父皇拍板叫绝,不过孤也认为,大王子所要太过于贪心,若只是如来时说的和亲也罢了,哪怕是再多让你三城,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两天和贡礼,恕孤不懂臧北的诚意,今日便如此,往后若不提,我等不计较,若再犯,我等也不畏惧。”

这朝中的人纵使再过于勾心斗角,再过于追名逐利,哪怕是肝脑涂地,也不会将江山拱手让人,宋清梦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国之心,但至少在此时,大楚当真一致对外。

金銮殿鸦雀无声,忽听见人群中几声不合时宜的哈哈大笑,那人就站在八角藻井的中央,笑声被放大,显得这份庄重滑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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