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戏已散场,在座的亲贵官员也都已经起身陆陆续续离开,宋清梦放下手中酒杯,缓缓地起身,一瞬间的晕眩感让他踉跄一步,幸亏褚星河眼疾手快,拉住了人的袖子,轻轻一拽,便把人护进了怀里。
可是让他没预料到的是,宋清梦居然会安安分分的窝在他的怀里,不大一会儿,伸手环上了褚星河的腰,后这几乎是在一刹那之间就僵在了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小...舅舅...若非是你,若是换二一个人,我必定以为,这是在投怀送抱。”
宋清梦醉眼朦胧,似乎是听不懂褚星河在说些什么,反倒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褚星河有些无奈的勾起唇角,果真是平日里越不可亲近的人,喝醉了酒,就好像格外的不同起来。
看宋清梦如今这个样子,放他自己一个人回去指定是不太现实的了,褚星河抬手招来了身边的侍从,吩咐人去准备车马,好把宋清梦送回去。
“殿下,老奴参见殿下。”
褚星河半搂半抱着宋清梦准备离开桐华台的时候,裴易不知道从哪里慢悠悠的出现,面上堆着笑。
褚星河皱了皱眉,他不喜欢皇帝身边这个首领太监,裴易对着所有人总是笑,却从来没有过真实的笑。
天子门中,最不喜欢的,就是虚情假意,因为见的多了,就厌烦了。
“裴公公有事?”
“老奴是奉陛下的意思,带宋少卿过去,嘱咐一些事情,您也知道的,大理寺少卿,是可以被陛下留宿宫中商议政事的。”
褚星河离开大宴的时候,心下有万般疑惑,可是一切分明是那样合情合理且冠冕堂皇。
宋清梦是皇帝封赏的大理寺少卿,今日文武百官大宴,皇帝若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这位新官,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的心里终归是留下了一个疑影儿。
“转道,今夜先不回府,差人去平章台,就说本君有要紧事,求见贤妃娘娘。”
京城内灯火渐落,褚星河皱着眉头坐在马车里,左思右想总觉得放心不下,若是要提点敲打,也不该对着一个喝得带了七分醉意宋清梦,若不是商议政事,便是另有玄机。
宋清梦被裴易引着前往皇帝的寝宫,步子踉踉跄跄,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无奈之下裴易只好命底下人找来上好的轿撵,扶着这位贵人上去,然后命人慢慢的先在前面走着,他自己带了两个人转道去了太医院。
裴易跟了皇帝许久,自然是知道皇帝此人更偏好男风,只是这是宫中密辛,除了他之外,便只有太医院的院首知晓,故而每次皇帝私下宠幸少年之时,裴易都会提前前往太医院备好助兴以及治疗的伤药,以免扫了皇帝的兴致。
“张少卿,已经到了,陛下在里头候着您呢。”
等宋清梦坐着轿撵到了皇帝寝宫门前时,裴易恰到好处的拿着香膏出现在轿撵旁边,他很有眼色,知道宋清梦并不是一般承恩少年,故而并没有自作主张的掀起帘子,而是等着里头的人悠悠醒转。
“如此,倒真是不成体统,何能让陛下等我这一介臣子?”
宋清梦眼角带着醉意,三分媚然浑似天成,掀了帘子走下来的时候,抬着轿撵的人皆被惊艳,要说他们在这后宫里见惯百花,却真没见到过一个人,能如此这般倾国倾城,俊逸风流。
“少卿说的是,老奴引少卿进去。”
裴易还是挂着了呵呵的笑,伸手虚虚的扶住看上去依旧是晃晃悠悠的宋清梦,引着人往寝宫大殿里面走,身后抬轿撵的侍从们自是不能进入,故而在原地候了候,便也默然离开。
“多谢公公...只是云雷不知,公公是要引我去功名场,还是要逼我去赴温柔乡?”
巍峨宫阙,千盏琉璃灯火,这是皇帝回到寝宫特地命人准备的,整个寝宫门前就只有宋清梦一人,还有身边跟着的裴易。
原本踉跄前行的宋清梦恍然间似是醒酒一般,低眉浅笑颠倒众生,星眸之中全然不见一分的醉意,惊得裴易哑然失色,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宋清梦施施然的走近皇帝寝宫,映衬千盏琉璃灯火,走出迤逦傲然。
先前种种,皆是假象。
宋清梦勾着唇角,悠然推开寝殿大门,殿内红烛摇曳,完全不输桐华台大宴排场。
灯火掩映之下,显得他一身白衣也仿佛缀上了红霞满身,本就有些媚然的眉眼,如此一来竟平添了几分风情。
“臣宋清梦拜见陛下。”
大殿尽头,皇帝一袭明黄色的寝衣坐于榻上,隔着灯辉摇曳,宋清梦并不能看清皇帝的神色,只是和金銮殿上不同的是,如今平平对望,皇帝也同样看不清烛火之中宋清梦的神色。
“平身吧,朕听说宋少卿今日大宴之上评了一段戏,叫做金石楼,宋少卿看来是个懂戏的人,不如就趁今夜,为朕唱上一曲罢。”
桐华台大宴群臣,皇帝就算是先行离去,也不可能对大宴之上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早有人事无巨细的向他禀明,自然也就包括了宋清梦与褚星河谈论那一折金石楼的事情。
美人如玉,若是着一身戏服,水秀飞扬之间笙歌宛转,该是何种美景自然是无法言说。
皇帝眯着眼睛,左右今日眼前美人必定是要红鸾帐里婉转承恩的,既是如此,便也就不急于一时。
良辰美景,美人若能一曲助兴,自然是更好不过的事情。
“臣遵旨...只是不知道陛下是要听哪一折戏,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这一折,可好?”(慕容冲与其姐姐因国破雌伏于苻坚,后慕容冲不折风骨,起兵复国)
宋清梦恭敬行礼,却在下一瞬间恍然抬眉,粲然一笑,说出的话让皇帝猛然站起,一步一步的走近,走到宋清梦面前,看进那一双笑得粲然的眼睛里。
半晌,忽然意义不明地笑了起来,宋清梦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皇帝开口。
“少卿原来酒量如此好,见识也到了如此境地...你早便已经知道,朕封你做大理寺少卿的意思。”
“多谢陛下赞誉,臣也不是早就知道,只是那日您一反常态的封赏,让臣心下不安,故而打听了打听,仅此而已。”
自然就是仅此而已,不过就是皇帝的封赏不着边际,不过就是姐姐的行为有违常理,不过就是,他的人脉,旁人还都不能探知,仅此而已。
“入了朕的寝宫,便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占了三品大员的官位,再有朕的东风,你便是青云直上扶摇万里也轻而易举。
”
“若是入了陛下寝宫,陛下仅仅是得到了一个美貌少年,失去的,却是有可能助您开疆拓土的少年将军,陛下登基为帝也算是戎马一生,美人和江山孰重孰轻,陛下应当比臣要明白的多,臣有没有那个本事,陛下也应当比臣,明白的多。”
皇帝微微一笑,宋清梦在和他做着交易,眼前这人明明身处下风一步走差就是万劫不复,却握住了一个最重要的筹码,宋清梦才华横溢人人尽知,若是真的效命疆场,自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美人放在后宫只能是个美人,美人放在疆场,却能是一把锋利的剑刃,皇帝拎的比谁都清楚。
江山为重,帝王本该如此。
宋清梦从皇帝寝宫走出来的时候,裴易还是跟着的,只是这个时候,裴易面上不再带着笑容,他见过太多少年,进这个门之前都是铮铮傲骨宁死不屈,却只见过一个宋清梦,进去之前傲骨清风,出来之后,笑意翩然。
“我还想着,小舅舅若是半个时辰后还不出来,就要装个什么病症骗父皇出来呢,裴公公也是,说父皇传召张少卿也不说实话,害得我差一点就没想通,迟来几步。”
相比较于裴易的惊讶,宋清梦就显得镇定多了,褚星河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来,估摸着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回府就半途折回了帝宫。
“老奴拜见殿下,老奴奉了皇上的旨意,旨意说的就是如此,老奴不敢欺瞒殿下,陛下那里应该还需要老奴伺候,老奴就先告退了。”
裴易很快就收起了面上的惊讶,换上了那一副挑不出错来的笑容,褚星河也没想过与他为难,时不对,事也不对,看着裴易略有些蹒跚地转回身走向皇帝寝宫,这才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站着,从刚开始见到他就一言不发的宋清梦。
“小舅舅怎的不想说点什么?不过也是,我这去而复返,不就是小舅舅给自己留下的最后的退路吗,意料之中,何需惊讶呢。”
褚星河开口搭话,却并没有想要宋清梦回应,反倒是自顾自的说出了本应该由宋清梦解释的话。
意料之中,的确是意料之中,宋清梦既然是装作醉酒,那从一开始的醉眼朦胧,到后来的一字一句,就都是有意说之。
他当然要给自己留一个后路,若是皇帝今日并没有选择江山,他还能真的让自己困在这寝宫不成?
所以,才会在装作一时不清醒昏睡过去之前的一刻,说那么一句话,殿下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直护在他身边。
既然是一直护在身边,褚星河就断然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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