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解药

烛光若隐若现,帷幕随着人走过带来的风而飘起,说来也巧,宋清梦推了褚星河一路,这人也没说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一到薛家的门口,竟然主动要求自己走过去。

风声渐熄,烛灯也止住了颤巍巍的身影,褚星河合上玉扇,别在腰间,一手掀开层层帷幕。

宋清梦跟在他后面,对薛先生这地牢的布建也有些不解,或许是为了防什么东西,又或者是为了遮挡什么,总之走了一路,到处都是透着纱的帷幕。

若没有褚星河一直拉着他,他险些撞上面前的屏风,如果非要做个比较,大概同在沼泽里步履维艰差不多。

“小心,”不知是不是更成熟了一些,他的声音没有初见时那般清脆,反而越来越沉稳。

宋清梦刚想到这里,只感觉自己腰上一痒,一低头,只见那人在这种地方都不安分。

他回头看见薛铭辰就在不远处,张了张口,抬手把褚星河的手打掉了。

“殿下...”

褚星河听到他埋怨的声音,悄声道:“这不是怕你跟不紧,走丢了,这地方地形是专门找雷家画的图纸做出来的,可比皇宫还要绕。”

“你绕就绕,在我身上摸摸索索干什么。”

宋清梦发觉好笑,一手拉住了褚星河又要探过来的手指。

“殿下,别闹了。”

褚星河眉头一挑,戏谑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绕指柔?”

绕指柔...

宋清梦拿他没办法,发觉自己的手被抓得更紧了也不恼,反而忍俊不禁。

褚星河这人的心思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但这小心思,惴惴不安的只能化为指尖的那抹温热。

薛铭辰就在他们身后,虽说这灯光阴暗,但他也不是个瞎的,把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偏生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

虽为皇亲国戚,还是个风流的浪荡子,可是也不过同雁荡楼那些女人打趣过罢了。

就算他和梅茹安的事儿被传的郎情妾意,他也不计较懒得澄清,就算抱着美人也从不走心。

原以为那侄子同自己是一路人,结果怎么十七八岁发展着就......

他已经眨了一路的眼睛,眼泪都要干涸了,也没想清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不仅是他,就连坐在国公府摘花的安国公也没想明白......

陶文坐在他对面,白梅同白棋摆在石桌上,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才是今天要聊的话题。

安国公派人火急火燎的把他叫过来,结果只是在他面前坐着发呆,一言不发。

陶文学了半生的诗词歌赋,当年八股更是一文名扬天下,虽然从来看不上揣度人心那些小伎俩,但是此时第一次如此后悔为什么自己不会揣度人心。

“老余,你...”

“你先别说话,我想想。”

安国公蹙眉,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侍女端上来的茶凉了一盏有一盏,陶文手里的白梅花瓣掉了一片又一片。

终于,他抬起头,郑重其事的看向陶文道:“我觉得没有问题吧。”

陶文满头问号,撇嘴看了安国公一会儿,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别走别走。”

“我不走你倒是说清楚啊,现在看得我很难受,我还很急。”

安国公一把将他拉回座位上,随后看着自己握住陶文袖子的手,顿了下,撒手把人丢在了原地。

陶文懵了半天,还是决定坐下来听他说清楚。

“子清啊,你怎么看龙阳之好?”

陶文一怔,刚要诗词歌赋列举一遍,目光一转看见安国公皱起的眉头,顿时了然了。

“老余,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你怀疑清梦怎么了?你放心,这孩子乖得很,向来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情,更何况我把他从小看到大,他没这毛病,你放心吧。”

“是这么回事儿...但你想想,他有心悦过哪家小姐吗?”

陶文对上安国公充满希冀的视线,半晌后,摇了摇头。

“你见过他同哪家的女娃子走的近吗?”

陶文转了转眼睛,又摇了摇头。

“那你也不能怀疑人家就喜欢男人了,你这做长辈的,十七八岁的小孩没有明确的喜好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总不能瞎猜测吧!”

“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不了你找一家说说亲,安国公府的世子爷,面容还这般俊朗,你第一天贴告示,第二天就能来好几批人。”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安国公冷静的不能再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万一他和殿下是...”

“谁?!!”

徐知章在薛府的待遇还算不错,侯府没有亏待,反而给人开了个单间,生活用品俱全。

就是这人还能不能动,怎么动,就不是别人能管的了。

宋清梦要跟上去,却被褚星河拦住了。

“你不要去,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

褚星河的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宋清梦点点头,松开手,手指还留有余热。

薛铭辰也同他点了点头,在褚星河之后走进去了。

“好久不见啊小殿下。”

徐知章这人吧,说来也是,童年不幸也好,锒铛入狱也罢,他讨厌谁从来都是挂在脸上的看不起,哪怕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褚星河。

褚星河时常觉得,自己或许是胜了,可一见到这人,分明又败了下风。

他不是不喜欢徐知章,他只是恨他。

因为二哥,也因为自己的无能。

“难道你很想跟我见?是身体上受的苦还不够疼吗?还要更钻心腕骨一些,才能让你满意吗?”

徐知章的身上被人简单清洁过,不再发出之前那种恶臭味儿,看向褚星河的眼睛也没那么红了。

“那倒没有,”他无所谓的摇摇头:“这些痛苦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更催人长大不是吗?就像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这十年来的变化能这么大。”

“以前啊,分明蠢的可以,每天都问这个相不相信自己,那个认不认可你,哎。”

“再见面,确实叫我刮目相待。”

“没想到,当年让你二哥捧在手心里照顾着,被骗了自己自责了许久的宝贝珍珠,如今成了这般心狠手辣的模样,竟然还学会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了。”

褚星河压着性子,听他想说什么。

“可是还是不够,褚仲衍,我玩剩下的把戏你到现在都学不会,你只会在暗地里勾当,你太差了。”

宋清梦眉头一津,这话分明是在激褚星河。

但也随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褚星河那么执着于要做个阳谋的人。

他的过往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被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霾。

“哦?那你可错了。”

不曾想,褚星河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

“故技重施的是你,激将别人的也是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四哥不敢对你下手,是因为你又把对付我那套放在他身上了吧,用一副别人真的什么都不是的样子,来展现自己最后的价值。”

褚星河这话一语中的,叫徐知章的脸色倏地一变。

“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你身上这虫子有解药,只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得求着我,不是吗?”

褚星河一手扇着扇子,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

宋清梦远远看过去,觉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再定睛一看,才想起,这分明就是当时从微妙的那幅画上,常罄恩取下来线索的小瓶子!

难不成,这些事儿当真同徐知章有关?!

“徐知章,我告诉你,既然你敢撺掇秦沂,让秦沂去劝说洛桑在雁荡楼放火,就该知道你和褚仲安几个人一个都躲不掉!”

“我先前还奇怪,怎么会有人知道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如果不是你,我还真的以为秦沂只想同臧北人一起走,同那些人站在一波了。”

“说来褚仲弦也真会用人,竟然想到带他来见你,好利用你的身份经历做文章,在臧北和京城中同时安插眼线。”

褚星河收起扇子,砸在手心。

“这些行当,你们做的妙啊。”

“你少血口喷人!”徐知章看向他,怒道。

褚星河抬起袖子挡住飞过来的唾液,津了津鼻子道:“你最好仔细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同什么人商量,把谁卖了。”

“现在四哥被太子关了禁闭,你不会指望萧鬼能来救你吧?”

徐知章目光紧紧盯着褚星河手里的瓶子,能屈能伸,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褚星河抬起头:“现在我可以给你一部分解药,然后跟着我去南海,等到南海打了胜仗,我就把所有解药都给你。”

“如有违背,你就等着死在倭寇的钝刀之下吧。”

徐知章低下头,手指轻轻抽搐了一会儿,半晌后,抬起头看向褚星河。

“成交。”

“决不食言。”

宋清梦站在外面,看见褚星河掏出一粒药丸扔给徐知章,松下一口气。

这空气没变,却莫名叫人喘不上来气。

他咬了咬下唇,转身想出去转转,只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贵妃。”

“世子殿下,不必客气。”

薛贵妃看着他,虽然在笑,却遮掩不了面容上的疲态。

“星河这样子,很可怕吧。”

宋清梦没做表情,摇了摇头。

“其实他怕你见到这样的他。”

他抬起头,转向里面的褚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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