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双萝拖着一身黑裳从浴桶里爬出来时,不远处的木头门正被什么一下下地疯狂撞击着。
砰!!
摇摇欲坠的木头门直接被猛然撞碎,她惊得连连后退,只见一头体型不小的青牛直接闯进来。
秦双萝就要尖叫,这牛先径直去了草料架子前,吃起了上面的两块精饲料饼子,趁着这功夫,她赶紧跑了出去。
外面,几个古代乡下人装扮的妇人背对着这里往前走,提着菜篮子正聊得起劲。
“镇上赶集那会儿你看到了没?那些官奴好俊,听说是从京城运过来的!”
“咱们村的秦家小子也俊,可惜,前天晚上,跟他还没过门的媳妇一起在附近海里丧了命……”
“啊,咋回事嘞?”
“……”
唏嘘的声音渐渐远去,奇怪,什么官奴什么秦家小子和媳妇,她不是在手术室里面被抢救吗?
秦双萝正疑惑着,下一瞬,无数记忆凭空浮现在脑海里,她惊得瘫坐在脚下的青草地上,欲哭无泪。
“哞哞哞!”屋里那头牛甩着蹄子冲过来,停在她面前,脖子伸得长长的,声音不满地冲她叫唤。
有了记忆,秦双萝知道它什么意思,心累地摆手,“家里已经没有精饲料给你吃了,你只能吃草。”
似乎听懂了她说的,
眼前的青牛两只前蹄跺了跺,见她没有反应,突然转身又奔去了茅草屋,就在屋子里四处乱拱起来。
秦双萝大惊。
牛不都是以草食为主的吗?可这头牛因为没有精饲料,就乱发脾气破坏茅草屋,断是不能留了。
她正想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走过来,“双萝姐,下午要不要一起去镇上集市?”
秦双萝这才回神,原身名字跟她一样。
她刚应声,就听到对方惊呼,“你家牛怎么发起疯来了?”
少年着急询问,她叹气着解释:“应该嫌弃家里没有精饲料。”
“那……要不我去拿精饲料过来?我家里还有一点儿。”
他家也养了牛,就在隔壁,比她高一个头,其实才十七岁。
比原身小两岁,性格不错,主要跟原身弟弟玩的好,弟弟出了事后,就经常过来看她。
秦双萝想起弟弟,胸口陡然生起一股不甘的怨念,扰得她心烦不己,她缓了缓道:“不用,我下午就把牛拉集市卖掉。”
这就是她的打算。
她稍微整理了下快干的黑色纱罗褙子配百褶裙,这还是她最后一件衣裳,原身也没舍得当掉。
“啊?”
褐衣短打的少年瞪大眼睛,“你家从秦爷爷辈开始,一直在养牛,这最后一头牛,你真舍得卖掉?”
轰!!
眼前的茅草屋应声倒塌,灰尘袭来,秦双萝拉着他,连连后退。
隔了好一段距离,等灰尘散去,就见那牛站在垃圾堆里,开始悠哉低头吃草,很有欺骗性的乖巧。
“必须卖!”秦双萝来气了,怒而指向泥土墙尽数被拱倒的茅草屋,“放牛休息的屋子都被它毁了。”
这下,少年也无话可说,不再看那头牛,侧头看着秦双萝。
他生怕被拒绝似的,小心问她:“双萝姐,中午去我家吃吧,我阿娘说尽量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
秦双萝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并且也赞同他阿娘的话,如果他早过来一会儿,说不定还能赶得上故意将自己泡在水下的原身救回来。
她也就不会穿到这副身体里,接手秦家的烂摊子,比如养牛家业歇菜、欠巨债、弟弟和未婚妻的葬礼以及费用。
一想到这些。
上吊都没力气了。
“好,谢谢你,还有你阿娘。”她往隔壁家走去,声音疲惫。
“太好了,双萝姐,你一定多用点饭,我阿娘还把过年才舍得吃的腊肉拿出了,做了道山笋炒肉片,还有海鱼羹!”少年显然很高兴。
秦双萝午饭在邻居家吃的很饱,大家都挺照顾她,原身性格沉闷,但是有个非常阳光的弟弟。
也就是她最开始听到的秦家小子,便宜弟弟乐于助人,比她小一岁,在这个渔村里,人缘非常好。
下午,申时初。
秦双萝爬上牛背,跟包括少年在内的村人一起出发,赶往镇上,有的人坐骡车,有的和她一样骑着牛。
听说她要去卖牛,有村人安慰她。
“双萝,你千万莫要想不开,家里只剩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牛不养也罢,等你嫁了人,会好起来的。”
秦双萝忽略最后一句,村人语气和善,她笑着点头,没说什么,她穿越之前本来就是孤儿,一个人又如何。
又有人聊到镇上的事。
“听说镇上这几天可热闹了,官差从京城运送过来一批罪奴,原本啊,都是大富大贵人家出身!”
“诶,要是有便宜的,双萝丫头你可以买一个回来,专门放牛,你家祖业还能做下去。”
放牛很辛苦,但秦家就是靠秦爷爷养牛才在这青鲟村富裕起来的。
不光在镇上有几处房子,在村里盖了青砖大宅子不说,出行去镇上,都是坐马车,还买了一众家仆。
“谢过阿叔阿婶好意,我真不养牛了,打算改行卖鱼丸,以后做鱼丸的营生过活。”坐在牛背上的秦双萝婉拒。
秦家是富裕过。
可到了秦双萝父母这一辈,就开始走下坡路,慢慢地,只剩村里那青砖房,秦家兄妹还得亲自养牛。
“卖了牛,银钱也不够给秦小子办丧,双萝丫头,你也别太担心,这事儿村长在想办法呢。”
“好,谢谢大家!”
她直接在牛背上微微俯首,给大家表示感谢,村人们纷纷说着不客气,大家伙一派和谐。
发过脾气的青牛还算配合,偶尔会停下来吃路边的草,秦双萝这时候就会下去,死命拉着牛绳,被牛眼不悦地瞪着也不松。
到了桑鱼镇。
秦双萝牵着牛,踩上泛着温润水光的青石板路,街道商铺鳞次栉比,不时有小二吆喝着,海风掠过这靠近海岸的镇子,带来一阵凉爽。
“真热闹啊,我们先去各自买东西,一个时辰后,大家在这儿集合!”赶骡车的刘老头道。
“好嘞!”
村人们很快散开,有的去往成衣铺子,有的则背着装满鱼干的竹筐去了附近的大酒楼。
秦双萝打听到卖牛去西市,就直奔西边而去,去了那边,就看到坊墙一个大大的西字。
她才过去,巷口的“悦来牙行”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三五个人牙子立在朱漆栅栏前。
栅栏内十来个衣着褴褛的男女垂首而立,脖颈套着粗麻绳。为首牙婆裹着靛蓝头巾,冲她招呼:“小娘子,可需要购几个家奴伺候?”
秦双萝摆手,才想起来,西市靠前面的街道都是奴隶市场,卖牛必须经过这俗称人市街的地段。
她转身去了最近的一个当铺,把身上这件价值十两银子的丝绸衣裳当了。
半刻钟后。
得到四两以及一套粗布黑色短打,衣服借了隔间穿上,银子她紧紧抓在手里,这是她卖鱼丸的启动资金。
再次踏入西市,成功被所有人牙子无视,只不过,在经过几个官差羁押的罪奴时,那里格外热闹,已经围了一群人。
“走过路过,都来瞧瞧!”几个官差押着几俩囚车停在一处宽敞空地,里头的罪奴们衣衫破旧,神情麻木,或蹲或站,脖子上套着粗绳,被串成一串。
为首的捕头扯着嗓子喊:“都是犯了事、被官府判没的,各个身强力壮,能干活!”
他拽出其中一个精瘦少年,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这小子,别看模样单薄,一把子力气,上山砍柴、下地挑水,啥苦活都能干,绝对不偷懒!”
少年面前的板子写着五十两银子,半盏茶的功夫,便被一个富商模样的中年女人买走。
秦双萝驻足在人群中,只盯着那个最俊俏的青年,他前面的木板写着十两,是罪奴里价钱最低的。
不是没人想买。
押着青年的络腮胡官差先聊几句,再过问旁边坐着宽梨木靠椅的锦衣男子后,一一拒绝了买家。
“小娘子,你可要买下这个罪奴?”
络腮胡官差原本不耐烦着,快速打发走上一个欲买的金钗妇人,看向秦双萝,脸上有了笑。
秦双萝还陷在震惊的情绪里,听到问话,下意识瞪向青年,是的,那人便是勾引弟弟未婚妻的男狐狸精。
弟弟就是被他间接害死的,这个念头一出来,她感到强烈的怨恨,这难道就是原主残留的怨念!
“小娘子,你莫不是认识他?”络腮胡官差和锦衣男子对视一眼,耐心地冲她又问了句。
秦双萝平静开口,“我只知他姓谢,算是认识。”
青年脊背挺直,听到这话,身形半分也没动,被绑着坐在囚车里,如雪松般端正,十分惹人注目。
可惜,却是个骚狐狸,脑海中相关的记忆让秦双萝这样暗自心道。
“你要买他吗?价钱好说。”络腮胡瞥了眼秦双萝手里的钱袋,和锦衣男子耳语几句。
又转身拿了个草标插在漂亮青年的书生式束发冠髻上,“今个,这位罪奴,贱价大甩卖,买下即可带走!”
叫卖声顿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驻足,三三两两的不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这是我家里最后一头牛,换吗?”秦双萝拉着牛绳,犹犹豫豫。
她想走,可双脚挪不动一点,像是被地面黏住,胸口那股想要跟青年拼命的愤懑还在翻腾,原身应该恨极了男小三,身体才会残留如此浓重的怨念。
官差扭头:“公子,这位可成?”
锦衣男子嫌弃的眼神落在秦双萝身上,又瞥向青年,想到了什么,忽然抚掌大笑,“换!”
等着被拒绝的秦双萝呼吸一滞,牛就这么轻易换走,可计划要卖牛换的五两银子咋办?
那可是弟弟和未婚妻葬用的银子,没银子给亲弟二人办丧,要被全村人戳脊梁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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