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没有看手机，他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手指头轻轻地敲着金属扶手，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他脸色很差，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沈嘉卉。沈嘉卉看到周寻，本来还吓了一跳，可是一看到他这副表情，惊吓的情绪就变成了惊慌失措。她都不敢看周寻，低着头小步小步地走向他，嗫嚅着问周寻：“你怎么在这……”

“长出息啊你沈嘉卉，吵架就甩脸子就往外跑，你当你十六岁叛逆期吗？幼不幼稚？”沈嘉卉太久没回来，周寻的心情已经从生气变成了担心，最后又变回生气。他这个人脾气好，难得动怒，这会是真的吼得很大声，激动的时候还拍两下轮椅扶手。

——没见过成年了吵架还玩这招的，而且好像被骂的是他周寻吧，怎么成她委屈巴巴的了？

——那么晚，就没想过自己的安全问题吗？

沈嘉卉不说话，把头埋得很低，静悄悄地听着周寻数落。

周寻还没说完，对面那户人家听到动静开门探出个头来，不耐烦道：“大半夜的，吵什么，小孩子都睡了！”

沈嘉卉心头火又一下子冒上来，转过头瞪了对门一眼。

吵什么？不就是因为你家孩子吵得我睡不着，才惹出后面这些事情的么！还好意思来问我吵什么！

反倒是周寻，轻轻拉了一把沈嘉卉的衣角，示意她安分点。偏着身子，对那家人报以一个讨饶的笑容。

那家人关起门来，两个人又恢复到刚才那样。沈嘉卉低着头怂成狗，周寻则气呼呼地看着他。两个人都不说话，眼神戏倒没少演。

楼道里没了动静，声控灯立马就熄了。狭窄、漆黑的楼道里，沈嘉卉只能看得到周寻亮亮的眼睛。

周寻实在不想再演默片了，他叹了口气。沈嘉卉就像坐化了一样，一句话都不回。她这种态度让周寻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就是白费口舌。看沈嘉卉塌拉着眼皮，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搭话。

周寻原本轻轻揉搓着裤子布料的双手移动到钢圈上，打算上楼回家。他说：“本来我都不稀得管你！又想着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算了……随你，你回到家就好。”末了，他还小声吐槽一句：“什么臭毛病。”

说罢转着轮椅钢圈打算离开。

沈嘉卉低着头，不反驳周寻的话。她这个人有个坏脾气就是生气就会扭头就走，以前每次和那个人吵架，都会躲起来等那个人来找，来哄。

可是现在错的是她，也没人哄了。除了乖乖闭嘴，没有别的办法，她实在没有立场硬着头再和周寻吵架。

眼看着周寻要走，她又觉得如果不说点什么说不过去。自己本来今晚回来，就是打算道歉的。

“那个……”沈嘉卉拉住周寻的衣角，低下头问周寻：“我刚刚上楼，给你送了一提牛奶……”

周寻简直被气到笑出来，他伸手拍开沈嘉卉的手，不怒反笑说：“这是赔礼道歉吗？还是探望残疾人？”

沈嘉卉摇摇头，眨着眼睛不好意思地回答周寻：“不，不是的。”

她可以对天发誓，他从来没有看不起周寻的意思。更没有觉得周寻行动不便，自己在他面前就仿佛高他一等。今晚的身残志坚更是不动脑子才会说出来的话，更别说现在他说的什么探望残疾人。

她张了张嘴，脑子里却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好像自己拒接社交、独自在家这一年，连和人基本的交流都不会了。

她红着脸说：“我是认错才买的……我回来的太晚了，还开着门的，只有门口那家小便利店了。”

周寻昂着下巴，歪靠在轮椅上，静静听着沈嘉卉解释。

他发现，沈嘉卉这个人也就只有在生气炸毛的时候还能好好说话。镇定下来以后，反而一说话，连耳根都是红的。

在家呆傻了，连交流都有问题了。

是病！得治！

沈嘉卉不敢看周寻的眼睛，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地说：“我今晚那会可能是才睡醒吧，脑子不好使。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她本想说残疾，话都到嘴边了，又怕再戳到周寻的痛处。只能换个说法继续，“我从来没有把你不能走路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觉得你和我有什么差别。”

大概是思路理顺了，这时候的沈嘉卉才敢稍微抬起头来，看着周寻的眼睛：“相反的，我觉得你比我厉害，这段时间我发现邻居们碰到你都对你很客气。你人缘很好，不像我都没办法和他们好好说句话。你还很会做饭，每顿饭都好好吃。”

沈嘉卉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感觉不是道歉，倒像是周寻的夸夸大会。

她闭上嘴，看着周寻。周寻果然在笑，不是先前那种讥讽的笑容，是像平时那种眉眼温柔的笑。看着这样的笑，沈嘉卉又不好意思了，她手不由自主地伸到后脑勺抓了把头发。

“继续呀，我还没听够呢。”周寻看出来她不好意思，故意戏弄地示意她继续。

沈嘉卉跺了跺脚，侧身让开周寻，红着脸说：“哎呀，哪有那么多要说的。就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你不是要走了吗，你快回去睡觉吧。”

她害羞的样子很可爱，有一种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娇憨。像个还在念书的小女孩，配上她那张算得上是浓颜系的脸，在周寻眼里，有一种反差的萌感。

周寻忍住笑，不再逗沈嘉卉。转着轮椅往前移动了一点，好让沈嘉卉绕到他身后开门进家。

沈嘉卉迫不及待地想结束今夜，才到门口就急不可耐地掏出钥匙开门。

却又被叫住，她听到身后的人说：“鸭脖还吃不吃？”

沈嘉卉手里的钥匙刚插进锁眼里，还没来得及转动门锁。她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周寻：“啊？”

周寻眯着眼笑着，身后是声控灯所有的光都洒在他的身上。

他眉眼弯弯，笑得春风和煦。他问沈嘉卉：“你屋里不是有啤酒吗，我看你也睡不着。拿上几听，带你去个好地方。”

——

沈嘉卉觉得今晚一定是脑子都丢在湖堤了，才会稀里糊涂地答应周寻。她手里提着一个无纺布袋，里面是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啤酒。旁边的周寻腿上放着一个大大的保鲜盒，是那盒他卤好的鸭脖鸭架。

然后，两个人乘坐电梯，来到周寻口中的好地方——小区顶层的大平台。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沈嘉卉朝天翻了好多白眼，翻得眼珠子都疼。

周寻点点头，语气轻松地回答：“是啊，我经常半夜上来乘凉的。”

荷枫新苑是老小区 ，当时建的时候其实挺好的，小城市中心的小高层。一共八层楼，带电梯，屋内平摊面积不大，房间格局也好。

就拿沈嘉卉那套来说，房东都没怎么改过，就草草装修一下都觉得房间很宽敞舒服。况且周边商超、学校、医院什么都有，一家老小居住最合适不过了。

只是这两年城市发展快，周围高楼一幢接一幢地拔地而起，这个老小区就显得不值一提。当年能买得起这种小区房的那拨人本就有经济实力，早就搬离荷枫新苑，住进了更高档的小区房。

本就是小城市，更有本事的年轻人早就到更大更发达的城市发展。现在还住在这个小区的，大多都是退休养老的老人，像周寻和沈嘉卉这样的年轻人在这个小区，除了从更偏远的地方来务工图房价便宜的以外，他俩这样的本地人还真是少见。

老人多的地方，就会衍生出无数个能晒太阳的“休闲场所”。这个顶层的大平台就是这样，白天会有老人家抱着棉被上来晒被子，唠嗑晒太阳。不知道是谁家，还搬来了一张不要的旧床，上面搭着一块木板，平日里会有老头老太盘腿坐在上面打双扣、下象棋。

沈嘉卉从来没有上来过，以前她周六周天都会跑出去玩，要么约会，要么和几个小姐妹浪的飞起。才不会关注到小区里的老人在干嘛，更不会像他们那样有闲工夫抱着被子上来晒被子，私底下她还会觉得那样有点儿土。

就算是在家这段时间，她屋里那个小露台，就足够她晒太阳晒个够了。

反倒是周寻，熟练地将轮椅挺在那张木板床前。拉住手刹让轮椅稳住，然后一直手撑着轮椅，一直手撑着木床，将屁股抬起转移到木板床上，待坐好后再将两条腿捞过来摆正。

腿在移动的过程中，他脚上的拖鞋掉了一只。他只能一直手扶稳，弯下腰伸长手臂去够那只拖鞋。

刚才顾着把腿摆正，动作大了点，拖鞋掉得有点远。周寻受伤位置不高，就连腰间都时不时会有些许酥麻的感觉，但自那以下就毫无知觉了。

饶是这样，一只手杵着膝盖，然后弯腰往前够的这种动作对他来说，做起来也有点困难。又怕没扶稳摔个狗啃泥，又怕够不着，只能一点点往前试探。

沈嘉卉看不过去，走上前捡起那只拖鞋。蹲在周寻前面，拎起他的脚帮他套上。

周寻其实算自律的病人，有在认真复健。每天都还带着足托支具在屋里晃荡两圈，虽然走得不好，摇摇晃晃的像个鸭子，也走得慢，晃荡一圈能花上好几十分钟。可他也像做每日功课一样认真完成。

不过复健也只是延缓肌肉萎缩，并不能完全避免。他的腿脚已经有因为瘫痪带来的萎缩和变形，脚踝已经慢慢变细，只是因为久坐，有些许的水肿，脚趾也有内扣的趋势。沈嘉卉把他的脚拎起来的时候还会往下垂，脚踝像是不起作用一样。

不过还好，还能套的住拖鞋。

啊，历经波折，终于申签成功啦！??ヽ(°▽°)ノ?今天会双更，谢谢大家等得那么辛苦。从今以后不会断更啦，会日更到完结。周寻是我很喜欢的那种性格的男孩子，妈妈爱死了。沈嘉卉也很棒，只是像读者姐妹说的那样，她还没走出来，以后会好的。大家现在不要和她计较，相信我！请大家多多评论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