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霎时噪声大起，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裴瑾疏怒极反笑：“这是哪个神的旨意，听起来没什么慈悲心肠。”
巽风：“不管仙尊怎么想，这就是神旨。”
裴瑾疏：“这东西来路都难说，还想指使我？”
巽风摇摇头：“这是天神下达给修真界的旨意，可不是琬琰仙尊你一人说的算的。”
裴瑾疏：“不管是给谁的，总要有个理由。”
楚昀冷然道：“琬琰仙尊说的是，定罪总得有个凭据，到底凭什么？”
巽风看着裴瑾疏露出莫名的笑意，接着他转过身，看着众人高声道：“就凭九方宸将来会霍乱天下，涂炭生灵，欺师灭祖。”
神武出鞘，天骄直指巽风，裴瑾疏的长睫之下杀机毕现。
长明殿中的空气似是凝结了，谁都没想到裴瑾疏会正面对抗神钦殿。
巽风叹了口气，忽而态度先软和了下来，道：“是我没说清，先说结论果然大家接受不了，主要是九方宸并不是九方宸了，哎……果然很难解释，他不是今生的九方宸……”
眼见巽风越说众人越是疑惑，暮池站了出来，道：“九方宸是重生而来此世间的，他已经活过一次，经历过我们的未来，或者说主导过我们的未来。他在前世的那个未来里炼化出了山海异心，操控众仙尊，征伐修真界，最终成了修真界帝王，后来他因无法驾驭邪术被反噬而死，重生在了我们这个世界。”
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仿佛在听什么荒诞故事。
“楚楼主，司寇庄主，贺兰家主，雷宗主，弘璧仙尊……”暮池一个个念过这些人，最后视线停在裴瑾疏身上，“还有琬琰仙尊你，都是死在他手上。”
“什么？！”众人大惊。
雷子赫拍案而起，怒喝道：“你们不要胡编乱造血口喷人！”
巽风道：“我们把诸位聚集在这里，就是要证明此事为真。”
说着巽风看向栾黎身后的珂安，道：“仙尊您精通空间之术，而我们的暮池长老则是时间之力的掌握者。”
闻言所有人都惊奇的看向暮池，空间术虽然极为稀少，到底存在于这世上，可时间之术却是见所未见。
“空间时间加上精神术，便能为诸位展示那个未来，虽然我神钦殿也有掌握精神术的长老，但为了公正起见，由贺兰家主来如何？”巽风问道。
被点到的人皆没有做声，这是逆天术法，说不定会有什么强烈的反噬，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冒险。
看透了他们的顾忌，暮池道：“这术法的实施由我主导，有反噬也是我承担，当然，两位仙尊不愿意的话也不强求，不过是我们再出一位精神系的长老，再多花点时间再找个空间能力者罢了。”
“其实九方宸在就没那么麻烦，调取他记忆的方法就多了。”巽风的眼睛有意无意看向裴瑾疏，叹道：“可现在找不到人，神旨之下又是诸多质疑，我们也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在一片熙攘嘈杂之中，一直沉默的贺兰霁月开口了：“我愿意一试。”
“家————主————啊————”贺兰家的管家两眼一翻，差点闭过气去。
贺兰霁月面色不改，道：“九方宸是在我贺兰家惹了事，但我不信他是凶残嗜杀之人，你说的未来，也就是九方宸的曾经，我想亲自看看。”
见贺兰霁月表态，珂安微微上前一步，对栾黎道：“家主，可否让我一试？”
栾黎：“你也愿意相信九方宸？”
珂安：“不，我是为了小姐。”
栾黎神情一动，她顿了顿，道：“保重自己。”
珂安：“是。”
见贺兰霁月和珂安走上前来，巽风笑道：“各位仙尊果然一片仁心，生怕错杀，那我们也就给诸位出个凭证。”
说罢，他广袖一挥，一块巨大且平整的石头出现在殿内，几乎迫近长明殿的宽度和高度。
“这是什么？”
“观影壁，一般的识情之术要施术者亲自体验对方的灵魂记忆，稍有不慎就会出差池，但观影壁可以代替承接这记忆的显现，这种东西世间罕见，有也是巴掌大点，没想到神钦殿竟有这么壮观的一块。”
暮池站在观影壁前，转头道：“劳烦二位，将力量输入我的身体。”
贺兰霁月和珂安走上前，将手贴近暮池后背，两人对视一眼，磅礴的灵力贯入暮池的身体。
面对异属性法术且是稀有法术的入侵，暮池丝毫未动，她以手结印，将法印投向观影壁。
那观影壁承载着时间空间和精神之力的涌动，逐渐显现出了画面。
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跪在男人的腿边苦苦求饶，倏忽间银光一闪，血珠飞溅。
怪物倒了下去，男人抬起头，那是一张摄人心魄的脸，其上是一片寒凉。
裴瑾疏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人，胸膛起伏。
观影壁上风云变换，毫不留情地揭开了无数现实。
渭水之上，众仙尊败落，九方宸一箭射向裴瑾疏。
仙门围剿大白，众门派披麻戴孝，哀哭声连绵不绝。
……
一桩桩一件件，那么真实，那么清晰。
直到观影壁上的画面轰然散开，消失的无影无踪，众人都没回过神来。
贺兰霁月和珂安后退几步，若不是有人搀扶，两人险些跪坐在地上。
而那暮池长老更为夸张，只见她瞬间苍老大半，脸上皱纹纵生，兜帽下露出的乌发也已花白。
巽风没有管暮池，径直走向脸色苍白的贺兰霁月问：“贺兰家主，真？还是不真呢？”
方才为了判断事情真伪，贺兰霁月融了一丝灵识入境，若是这灵境是造假出来的，无论如何他都能分辨真假。
可惜，这故事真实的可怕。
贺兰霁月喘息着没有回答。
众人见此情景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许多人在刚才的识情幻境中看见了自己的结局，有人惨死，有人变成了怪物，那种对未来的惊惧使得人们顾不得其他，对九方宸的讨伐之声如浪叠起。
“原来是他操纵山海异心害了那么多人，现在还妄想嫁祸于沈家公子！”
“连弘璧仙尊和琬琰仙尊都死在他手上，此人太危险了！”
“当年龙首山会不会就是他搞的鬼？！”
……
巽风在满座怒喝中眯起眼，他的瞳孔中倒映着裴瑾疏孤冷的身影，“琬琰仙尊，你说九方宸该不该杀？”
裴瑾疏没有回答，此时有一道声音响起：“重犯都要先审再判，至少要给人辩驳的机会，无论如何都应该先找到九方宸本人，听听他怎么说。”
巽风眯起眼睛，望向声音的来处，只见司寇澜舒端坐于万剑山庄之前，毫无惧意的看着他。
因她这句话，万剑山庄一时无人敢再言其他。
这时已经不用巽风说话，玄冥道的管家胡稔抖着两撇鲶鱼胡道：“啊呀，司寇庄主啊，你看到刚才九方宸那通天神力了没？稍不留神，咱就全交代了啊！你不能让咱们冒着这个危险吧？”
“是啊！”许多早前对玄冥道心有怨恨的人此事竟也纷纷帮腔。
巽风微微垂眸，道：“司寇庄主，因着暮池长老体力不支，不能让各位见未来全情，可您那一双公子，在您死后是落在了九方宸手上，尤其教养，被天下唾骂认贼作父，即便如此，你也要让他辩白吗？”
司寇澜舒神情突变，她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却说：“要，我不信在一面之词下的真相。”
巽风：“庄主正义，巽风拜服，那便有劳诸位和我们一起，将九方宸抓回来，细细审问。”
“九方宸再怎么高明也未及半神，神钦殿在此召集的却是整个修真界之力围剿，乱刀之下，难说伤亡，恐再生祸患。”
说话的人是栾黎，她觉得神钦殿现在像是要把修真界全部拉到一条船上，一条沉不沉难说的船。
“我本想着栾小姐今生什么都不知道，给栾家和缥缈仙宫留点颜面呢。”巽篱露出颇为可惜的样子。
栾黎眉眼瞬间凌厉，问：“你什么意思？”
“九方宸之所以有颠覆修真界的力量，与栾清雅嫁于九方宸，倾尽栾氏之力帮助他可是有直接关系。”巽风缓缓道。
此话一出，引起了轩然大波，栾黎也一时惊愣在原地。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栾黎，屈子岚与珂安几乎同时挡在了她的身前。
没有过多久，栾黎缓缓起身，自屈子岚和珂安的庇护下走出，她极为高挑，冷肃消瘦的面庞给人无形之中的压迫感，“既是与我雅儿有关，我更要把九方宸抓回来问个明白，要活的。”
“没错。”栾黎身边又是多出一道身影，司寇澜舒沉冷道：“我也要问清楚，他把我儿子们怎么样了。”
两人此话相当于告知众人，栾氏和万剑山庄要九方宸的活人，谁若是将其杀死，就是与之作对。
巽风看向其他九审判，几人围在一起，低声说了些什么。
终于巽风重新转回身，摊开手道：“既然诸位坚持要活口，那便活捉吧。事不宜迟，还望尽快行动。”
有人问：“怎么行动？”
“九方宸的逃路只有两条，一是海上，二是无涯林海。海上有我神钦殿布控追捕，劳烦诸位去无涯林海一探了。哦对了，九方宸可是也能运用空间之力，但在一定范围内，所有的空间波动都逃脱不了您的感知吧？”巽篱的话若有所指。
珂安面无表情言简意赅道：“家主要人，我不会放过。”
看着人们三五成群离开长明殿，御华司一侍从轻声对紫御道：“掌司，还是有许多人为九方宸说话。”
“现在对他有多相信，到时候对他就有多失望，随他们去吧。”紫御整了整袖口，毫不在意，他看向依然站在原地的那抹月色身影，冷笑一声。
心很疼吧？
我也疼，我的滋味，该轮到你尝尝了。
裴瑾晞大步上前，掰过裴瑾疏身子，迫使他直视着自己，“我们已经琢磨不明白这些事了，也没时间商量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在其他人之前找到他们。”
雷子赫也走了过来，将手放在两人肩上，道：“我还在呢，九州云崖也在，只管把人找回来，有什么咱们一起顶着啊。”
裴瑾疏深吸一口，点点头。
雷子赫：“你俩先走，我和其他人等外人离开安排好布防再出发。”
两人点头，化作两道流光冲向天际。
待两人离去后雷子赫终于垮下身子，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他在识情中看到了自己，他变成了一头狮子，被九方宸一箭射杀。
一道身影笼罩下来，雷子赫抬起眼，看见目光悲切的隋膺。
雷子赫张了张嘴，对着隋膺露出难看的笑脸，“嘿嘿嘿，你义父我变身还挺威武的是吧？”
“义父。”隋膺无措地蹲下，搂着他的肩膀，双目赤红。
刚刚他有无数个瞬间想冲上前去，想辩驳，想怒骂，想质问。
可陆世紧紧桎梏住他，钳着他的身体，捂着他的嘴巴。
他快要憋死了，到最后只想嚎叫。
九方宸，你怎么能……如此待我们啊！
雷子赫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他的胸膛张弛着，像是溺水之际的喘息。
在确定外来人都离开后，他撑着膝盖站起来，道：
“先把人找回来，找回来其他再说……隋膺和陆世和我去无涯林海找人，九州云崖就交给你们了，务必稳住人心，让弟子们注意言行。”
剩余的仙尊长老想说什么，最终也只能郑重地点了头。
谁都知道，九州云崖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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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昭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