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仙宫。

栾清雅一夜难安，师尊今日带着几位仙尊匆匆走了，据说各门派和家族都去了九州云崖，连自己姑姑也去了。

结合九方宸前段时间地消息，这事应该和他有关。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一直到月亮西沉，最深的黑夜已经过去。

正当浑浑睡意袭来，一向贪睡的赛西风却精神起来，突然直起身子跑到门边，一个劲儿扒门想要出去。

这反常举动让栾清雅奇怪，想了想便起身为它开门。可门还未打开，赛西风酒迫不及待地从门缝挤了出去，朝着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喂，你去哪儿？”栾清雅拿上外衫连忙追了出去。

顺着动静来到一处偏僻地界，只见树下坐了个朦胧的影子，赛西风正趴在他的腿上，就着他的手吃什么。

栾清雅一愣，认出了那身影。

“九方宸。”她低声唤道。

九方宸抬起头，昏暗中看不他的表情，可栾清雅知道那张脸上有笑意和疲惫。

“清雅，最近还好吗？”

栾清雅疾步上前，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是怎么来的？”

“我略懂一些空间术，之前来缥缈仙宫时顺手留了个空间印记。”

“空间之术？你怎么会有这能力？”栾清雅瞪大了眼，又摇摇头，“算了，这些另说，沈驰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从东海出来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九方宸忽略了那一连串问题，看着那双焦急的美目，认真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清雅，你有没有做过一些奇怪的梦，或者听过一些奇怪的声音？”

栾清雅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你先回答我。”

“梦？声音？”栾清雅皱眉想了想，“什么算奇怪的梦和声音？”

“你有没有梦到过我，或者程澈？”九方宸的时间不多，便单刀直入。

栾清雅闻言顿时有些羞恼，没好气道：“我梦你们干什么！”

“真的没有？”

栾清雅刚想骂他几句，可见那九方宸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便沉了口气道：“没有。”

“也没听到过什么声音，指引你做什么吗？”九方宸继续追问。

“没有，你这问题怎么神神叨叨的？”栾清雅不解，九方宸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若是如此，栾清雅此生大概不必与他牵扯。

衣摆处传来拉扯感，他低头看着吃完包子还想要一个的赛西风，俯身逗弄它道：“没有啦，再给你我都不够吃啦。”

栾清雅一把抱起赛西风，“都这个时候你就别再言左右而顾其他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神钦殿好像不准备善罢甘休的样子。”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九方宸直起身子，如实回答。

周围环境亮了起来，那些树木，石凳石桌的样子也清晰了起来。

栾清雅咬了咬唇，压低声音道：“要不……你去晋城躲躲风头吧，我能帮唔。”

话未说完，她的嘴就被捂住了。

“雅儿，不要说这种话，不要和我有任何牵扯。”九方宸看着她，那双眼睛太过温柔，温柔之下化不去的哀伤又让栾清雅的心脏颤抖，“我们……”

那句话九方宸说完了，栾清雅明明也听见了，可等她再睁开眼时，只有赛西风正舔着她的眼睛，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她也再不记得九方宸最后和她说了什么。

“这混蛋！对我用了什么昏招啊！”栾清雅在原地急得跳脚，可她什么都做不了，最后气冲冲坐在了九方宸刚刚坐的位置，低声道：“混蛋，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

麓山后山脚下的传送阵亮起，九方宸的身影缓缓出现。

程澈见状从树上跳下，来到他身边，问：“师兄，栾小姐说什么了吗？”

九方宸摇摇头道：“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那……”程澈话未说出口，两人同时一震。

刹那间，数百道灵力充斥在森林之中，强悍磅礴，来势汹汹。

“师兄！”

“走！”

九方宸拉起程澈，两人深入丛林，却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程澈问：“师兄，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九方宸没有回答。

曾几何时，他开始步步迷茫步步错。

所有的事情都在偏离他的预期和计划，现如今他也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们翻山吧。”等不来他的答案，程澈做了选择，他果断道：“无涯林海再大，也只是这一片，这些树木早晚会藏不住我们。冲出了森林哪怕失去了荫蔽也是天高地广，只要我们不在走出麓山的一瞬被抓住，我们就还有选择的余地。”

九方宸看着那张坚毅的脸，有些恍惚。

什么都退让的小师弟，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师弟，在魔界挺了八年见到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师弟，甚至刚刚还在问自己该怎么办的小师弟，怎么好像一下子就变了？

程澈捉住九方宸的手道：“师兄，走吧。”

“好。”九方宸垂下眼，顺从地跟着程澈向前走去。

他们已经临近了无涯林海的出口之一，重返林海必然会撞上追兵，唯一一条路就是从麓山翻越过去。

而麓山……连接着渭水。

就像是连接着宿命一样，九方宸这么想着。

这一路翻山九方宸一直恍恍惚惚，他几乎是被程澈拖着走的。

程澈感受着手臂上摇摇欲坠的重量，忽然开口道：“师兄。”

“嗯？”

“我们会逃出去的。”

“嗯。”

“你不要放弃。”程澈转过头盯着九方宸，他知道那疲惫是的来源是放弃的念头所引起的松懈。

“好，不放弃。”

他已经听见了渭河湍急的水流声，出口已然不远。

果然，不过拨开了几个树丛，眼前转瞬开阔。

广阔的河水像是从天际缓缓而来，他们眼前的河岸边有一座废弃的哨塔，不知道是哪场战役的遗迹，现如今连顶棚都没有了，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平台。

程澈正思索着他们该继续往那儿走，九方宸忽然跃上了高台。

程澈一怔，不知他为何要去往那么显眼的地方，但他没多想，紧跟着跃了上去。

九方宸背对程澈，看着源远流长的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差不多的位置吧。”九方宸忽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句。

“嗯？”程澈不解。

九方宸的深邃的眼眸中似有风暴，他的手覆上心脏，道：“就是在这片流域的上空，修真界对我进行了一场最大的讨伐，那次我差点没挺过去。青辞魂碎，照影弦断，师尊一剑穿过我的心口，险些要我性命。”

程澈顿了顿，道：“师兄……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我们走吧。”

他的师兄转回身，定定地看着他，继而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和以往的温柔爽朗不一样，是抱歉和悲切。

有什么东西溅到了自己脸上，带着腥甜的气息，从脖颈到胸腹的疼痛迟迟到来。

程澈呆呆地看着身前那道深刻的伤口，半晌，才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九方宸。

九方宸一甩手上的长剑，血点溅落一地。

“程澈，你说的没错，我不能放弃。”

我得给你留条生路。

这一路走来他愈发明白，逃不掉的，各家各法，搜寻术就有百种，几百人的围追堵截，后续一定还会加入更多人马，就算他们藏到根脉盘布的地下都能被挖出来。而一旦越过麓山就是平坦旷野，各大势力纵横交错，搜捕网铺天盖地，更是无处可藏。

如今他黔驴技穷，也只能让程澈向死而生。

第一批追兵翻山而来的时候，入眼的就是这样一幕，程澈血淋淋地躺在烽火台上，手死死扯着九方宸的衣摆，九方宸一只脚踩在程澈的胸口，居高临下看着他重伤的同门，一副要下死手的样子。

环视着向他涌来的人群，九方宸的唇角扬起一点笑意，揪着程澈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横剑架在那已经绽开血花的颈项前。

“都给我停下，再敢往前半步我就要了他的命。”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使得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前，随着得到消息的人陆陆续续追来，烽火台下人群熙攘了起来。

九方宸一扫之前地疲惫颓丧，在法术交错的华光中笑意朗朗，“哎呦，我本来以为一个小师弟就够了，没想到竟劳得修真界这么兴师动众，折煞我了。”

“阿弥陀佛。”玄山寺的释空大师劝道：“九方施主，师兄弟一场，旧情尚在，他已受伤如此，还望手下留情，放人一命。”

九方宸“噗哧”笑了，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要是放他一命，你们还能老老实实在原地站着？”

“你想怎么样？”有人问。

“让我离开，我自会留他性命。”九方宸答。

哨塔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有发声做主的。

难道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会怀疑这是九方宸做的一出戏吗？

当然会有，甚至大部分人都会立时想到苦肉计。可是没有人敢冒险去试着捅这个窗户纸，若是因自己的一句话程澈在九方宸的手下有个三长两短，谁都背不起这口锅。

场面僵持住了，直到雷子赫，隋膺，陆世……一个个熟悉的人都到达了此处。

九方宸喉头动了一下，那个他最想见到又最怕见到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还是雷子赫，这个对他永远纵容的好人先对他开了口：“九方宸！你在做什么呢！你不要闹了，赶紧带着程澈回来！”

九方宸眼框一酸，宗主在叫他回去呢。

宗主，我也想回去，可我回不去了。

此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他和他师弟关系那么好，谁知道是不是做苦肉计给我们看！”

“就是，说不定是两个人早就编排好的！”

“你有本事就动手啊。”

这句无数聪明人不敢出头说的话，终究还是被蠢人说了出来，也被无数蠢人附和着，而那些聪明人眼神各异，依然聪明地审视着情势。

九方宸没有激动，也没有太大的起伏，他甚至给程澈调整了让一个能更舒服靠在自己身上的姿势。做完这件事后他便平静的等着，等待这波声音平静下来的气口。

说实话，他不希望那一刻快速到来。但是没办法，无论多激烈的呼喊拥护，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早晚会说完，声浪终究会减弱，就在那个时刻，九方宸风轻云淡，一字一句：“我连九州云崖都能灭，何况一个程澈。”

话毕，覆水难收。

一记惊雷炸响，刚刚沉寂的声音再次爆发，激论走向了更高的**。

雷子赫喉头艰难地滑动了一下，什么东西像是扼住了他的喉咙一般让他喘息不得。

而隋膺更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僵直，他死死盯着这个和他一起长大如今却分外陌生的人。

九方宸看着那些如坠冰窟的人们，心中泛起复杂的思绪。

好奇怪啊，好像这才应该是自己，他曾经就是这么伤害每一个人的，但在当时，自己也是这么难过的吗？

不对吧，那时是出人头地的张扬和耀武扬威的快感，可现如今都变成了钝刀割肉一般的疼痛。

刚刚到来的栾氏家主没有丝毫停留，她大步上前，扬首质问道：“九方宸，我且问你，我家雅儿与你是怎么回事？”

“我骗她当年大战是你从中使计害死她的父亲，只为谋得家主之位，离间你们让我费心不少，好在最后成功了。”九方宸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疼了，倒是程澈反手抓住了他的衣服，目光悲切地看着他。

有万剑山庄的弟子问：“我们庄主的两位公子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九方宸：“杀了。”

楚氏家主楚曦蹦出来吼道：“那我哥呢？是谁杀的他？又是谁挖了他的坟。”

九方宸：“我。”

“我们万药谷的灵药呢？”

“我们宗主也是你杀的？”

“就是你练就山海异心，把我们一家都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

……

一桩桩一件件，九方宸认了所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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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