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见字如面，当折叠的纸张展开，里面熟悉的字迹显现，一笔一划仿佛就是柯玫坐在自己的面前一字一句的诉说着。

小晨

这是第一次用文字和你交流，也是最后一次了。其实我不擅长写东西的，总是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如何词能达意，所以当年都是她写词。

看到这份留给的信你应该已经来过这个房子了吧，它是不是很漂亮，生机勃勃，就像她一样。

对了，忘了和你介绍这个房子的主人，她叫枫，木枫，也不知道你见过她了没有，那个盒子里都是关于她的，她笑起来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想你见过她之后一定会喜欢的。

你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叫得不是妈妈，而是姨姨，当时她可开心了，你口水流了她一身她也不嫌弃。

她真的很爱你，我一直觉得，她爱你，胜过我对你的爱。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对不起。

小晨，你知道吗？每次注视你黑色的瞳仁时，我总觉得又看见了她，又黑又亮，那时候她把你抱在怀里总是念叨你的黑眼睛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可我对于她的说辞是不甚在意的，你那双黑眼睛怎么会像她，分明是像极了那个人渣。

但，我错了，她走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她说的真对，你黑色瞳仁真的是像极了她，坚毅，隐忍，饱含深情。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这封信，现在回想我这一生，当真是足够荒诞又失败啊。

做孩子的时候自由叛逆，做乐队的时候辜负了队友，选男人的时候是个瞎子，做朋友的时候却将最爱自己的人弄丢了，当妈妈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好好的保护和爱。

年轻的时候，我疯狂的追求自己，搞到最后却是把自己搞疯了，当真是可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觉得是老天有眼，终于要把我这个祸害给收了。

我不能面对她的离去，整日疯魔，等到自己的时候却突然顿悟了，原来面对自己的死亡真的比面对别人的容易。

我觉得庆幸，终于，可以有机会去找她了，我欠她太多，我得好好的和她道个歉。

小晨，不要为我的离去伤心，默默离去是我最后想要留给你的，我很抱歉很狼狈不堪的将你带到了我这个荒诞是世界，所以离开的时候就平静一点吧。

我欠你很多，欠你安稳，欠你幸福，欠你依靠，你和她是我在这一生里最抱歉的人，时间现在喊我先去那边赎罪，欠你的我不会忘，如果有下辈子，我会舍了让你今后的人生收获幸福美满，健康平安。

你还记的我最后的样子吗，如果你愿意，就记得我是那样吧，那样总是会好看些，不会在夜半时分把你吓醒。

很抱歉给你带来那么多的伤害，也很抱歉留你独自一人在这个世上，我这一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留给你，那个手链是你出生后枫为你做的。

那时候你一根，我一根，她一根，她说那个刻在拨片上的符号是最美好的祝愿，祝愿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能向你走来。

只是那时候你太小啦，带不了，她替你好好的保管了好多年，我临走前总是要把她对你的爱告知与你，她真的很爱你。

这栋房子她离开的时候留给了我，现在我把它留给你，你出生就在这个房子里生活。

在这里，她为你起了名字，你是在天明之际出生的，她说简简单单的就单字叫晨吧，一日之晨，永远都充满希望和未来。

在这里，她第一次喂你喝奶，第一次替你换尿布，第一次给你穿衣服，你第一次笑，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

好多好多的第一次，那时候你的人生就像她和她的房子一样，充满了彩色，欢愉，活力，若是你一直在这里长大应该会很幸福吧。

把它留给你，她应该也很开心，你会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五彩斑斓的，生机勃勃的，充满无限可能的。

对了，枫很喜欢摄影的，书房里有整整一大箱子的刻录光盘，全都关于你，她说要记录你成长的一点一滴，若是有兴趣的话，去看看，你会喜欢的。

她离开后，我很抗拒和拍摄有关的一切，拖累着你也没能留下什么珍贵的记忆，好在还有她替你记录些美好，现在想来，她可真的是想得周到。

怎么写了这么多，也好，多点就多点，免得到时候漏说了什么。

还有你和魏桑之间的交易我是知道的，对不起，没有能力保护你，让你还要受人渣的骚扰。

魏桑，她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以我对她的了解你可以安心和她合作，她会帮你很多。

我本来是想坚持到你成年的，但时间不等我了。

以防万一，我留了遗嘱，暂时由魏桑代为保管了，你到时候找她要就好，你的监护权我留给了魏桑，她有实力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小晨，以后的日子要快快乐乐的，平平安安，幸福的走过自己的一生吧。

我爱你，我的孩子。

柯玫

薄薄的两页纸说完了柯玫最后留给整个世界的话，柯晨以为自己很平静，直到滴落的水渍溅湿了信纸的一角。

手指的反应比大脑更快，指腹迅速的擦去那一抹湿意，生怕带着咸味儿的水分渗透进去。

连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可真是太柯玫了，怪不得自上次从W市回来之后她那么的异常。

飘忽不定的行踪，是去医院了吗？越发枯瘦的身体，是病痛在折磨她吗？大变的性情，是在和她告别吗。

所以她一切的怀疑，所有的不安一点都没有骗她，柯玫确实瞒了她件大事，只是直到今天之前，柯晨从未想过这个秘密是要失去她。

还有字里行间另一个逝去的亡魂，这就是柯玫要告诉她的吗，两个再也无法触及的灵魂。

尽管柯玫并不算是合格的母亲，尽管她们不甚亲密，尽管她带给她的伤害大过温情。

可是啊，她是妈妈啊，是她柯晨这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的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失去她，她唯一的亲人，她的不告而别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柯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房子的，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没有思绪，没有情感，泪水默默的在流，默默的在停。

关上那扇老旧的大门，柯晨进去的孑然一身，出来的时候依旧孑然一身，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的一切随着门锁的碰合被锁在那个寂静的房子里。

魏桑和祁韫已经在外边等了三个多小时，期间魏桑想进去看看却被祁韫拦住了，这种事情除了让当事人自己消化，旁人又能帮到什么，只是安慰罢了，尤其是对柯晨来说。

魏桑的视线从未离开那扇门，门一动，魏桑也麻利的下了车，站在车外，看着柯晨像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般的向她走来。

魏桑在脑海里想过柯晨会是什么样子，哭泣的，失落的，神情恍惚的，但没想到竟是什么样子都没有。

仿佛这三个小时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是怎么走进去的，就又怎么走了出来，甚至比走进去之前更加平静，甚至是毫无波动。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儿，柯晨这个状态太吓人了。

魏桑的眼神和祁韫稍一触碰，都在互相的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担忧。

“柯晨？”

魏桑出言想要叫住迎面走来的柯晨，但柯晨仿佛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魏桑一看不对劲儿立刻出手拉住了柯晨纤细的手腕，拉的很紧。

“柯晨，回答我！”

强迫柯晨和自己对视，魏桑此时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因为她在柯晨的瞳孔里看不见焦点，那黑色的瞳孔占据了黑眼球的大部面积，像个无尽的黑洞。

意识到事情超乎了想象的祁韫也迈开大步走了过来，双手箍住柯晨的肩膀，但也不敢用力，只好又往下移了移，抓住了柯晨的手臂。

这一抓，祁韫心更沉，手掌能接触到的柯晨的皮肤都是一片冰凉，一直凉到心里，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柯晨，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得到点一下头！”

有了祁韫的控制，魏桑这次直接上手捧上了柯晨的脸颊，一边问一边轻轻的晃动，期待柯晨能给她些反应。

很可惜，没能如魏桑的愿，再次呼唤之后柯晨依旧没能给她理想的反应。

魏桑和祁韫对视，夫妻俩合力将人塞进后座，一行人直奔回家，祁韫在副驾打着电话，语气焦急。

“喂，老乔，你在W市吗…太好了，我这边可能需要你帮个忙，我现在有个人的情况有点像Mark当年，你能过来看看嘛？…好，谢了！”

“老乔一个小时后到，估计和咋们前后脚。”

祁韫挂断电话转身看向后座，魏桑紧紧抓着柯晨一侧的手，轻轻的和他摇了摇头，柯晨依旧是一副空空如也的样子，定定望着前面。

男人浓密的眉宇皱的更紧了些。

柯晨，你可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祁韫深深的出了口气，转过头目光复杂又深沉的看着挡风玻璃外靠近又离去的街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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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