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流星。蝴蝶。

流星的光芒虽短促,但天上还有什么星能比它更灿烂、辉煌!

当流星出现的时候,就算是永恒不变的星座,也夺不去它的光芒。*

蝴蝶的生命是脆弱的,甚至比最鲜艳的花还脆弱。

可是它永远只活在春天里。

它美丽,它自由,它飞翔。

它的生命虽短促却芬芳。*

东方的天空渐渐地泛出鱼肚白色。夜里的那些荒唐声响都淅淅索索地隐没下去,带着醉意睡死在酒肉金玉之中。

老板娘还醒着,叉着腰站在一张柔软而舒适的床榻前。她的身体略略紧绷,脸上却正在笑。那是一种好像是捡到了便宜,又有些拿不准的笑。

也许这是很危险的。她想。如果他一醒来,就要杀她呢?

这样一想,她的笑容就淡了。可是她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安静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她想要赌一赌。

她一向是很会赌的,并且,她相信自己这回也不会输,至少,不会输得很惨。

她耐心地等着。

终于,床上的人醒了。

他张开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皮下边,乌黑的眼珠映出极亮的一点光,简直像是点睛而活似的。

老板娘屏息等待着,仿佛是正坐在赌桌前,等着一面色子的点数。

“色子””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握紧摆在手边的乌鞘长剑,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好。”

老板娘那张美丽的脸上,展露出一个真正的、妩媚而温柔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已赌赢了。

她笑了,笑得很愉快:

“你好。”

床上的人直率地问:

“这是哪?”

“这是我的地方。”老板娘说。

——“你有没有听说过‘快活林’?”

这里是“快活林”。

在这里,你不但可以买得到最醇的酒、最好的女人,还可以买到连你自己都认为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

只要你够慷慨,在这里你甚至可以买到别人的命!*

这里绝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也绝没有不用钱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到这里来,就得准备花钱。*

可是今天,快活林里却来了一个身无分文的人。

他身无分文,可是他自己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为了他身上的那笔财富,这里的老板娘——高老大——甚至愿意不收费地为他提供任何让人眼热的“服务”。

不管是最醇的酒、最好的女人、别人的命。。

可是,这个人什么也没有要。

他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仰望着头顶上的水晶灯。水晶灯罩所折射出的碎裂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切割出一块块不规则的光斑。他的眼中似乎也露出一瞬错乱而迷茫的神色。

一个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误闯到了这个他本不该来的地方。这世间万物之中,他唯一的所熟悉的,只剩下自己的剑。

幸好,他还有自己的剑。

挤过喧嚣的人群,高老大端着酒婷婷袅袅地来了:

“她们说,你不喝酒。”

剑客回过神来,缓慢而认真地回答道:

“有人告诉我,我不能喝。”

“你都这么大了,还有人管你?”

剑客握着自己的剑,眼底闪过近乎无措的情绪。

“。。有。”

“那他也一定管着你,不让你有女人了?”

“。。。”

剑客沉默了。

高老大观察着他的脸色,露出越发轻松、愉悦的神情:

“看起来,你还不懂什么是‘有女人’。这倒稀奇,我还以为,男人们天生就懂这一档子事。”

“为什么他们天生就懂?”

“因为男人是狗、是猪。”

“。。。”

他的沉默取悦了这个女人。她笑了,把手中的美酒自己一饮而尽,扬起的脖颈雪白而柔软,好像一枝斜刺向地面的象牙筷。近乎讽刺地说:

“我好像不该在你面前这么说话,可是我还是这么说了。”

“因为你已知道了我不是男人。”

剑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竟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高老大轻轻地笑了:

“这样,你在我心里还可爱一些。”

那个人却敏锐地察觉到这笑背后的奚落意味,他令人吃惊地、冷酷而平静地陈述道:

“我在你眼里,既不如猪、也不如狗。”

老板娘大笑:

“你不像猪、也不像狗,你比他们都要好得多。”

“为什么?”

“你用剑,你能杀人。”

“你想让我杀人。”

”我能不能让你杀人?”

“你能。”

“我凭什么能?”

剑客冷淡道:

“凭我欠你一条命。”

这无疑是一个令高老大满意的回答,她道:

“好。——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照旧用一种平淡到怪异的声音道:

“——别人都叫我阿雪。”

阿雪。

好温柔的名字。好漂亮的剑。

“阿雪。”

高老大暧昧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这青年便抬起阴邪莫名的眉眼,眼中的亮光凝住了,以示他正在等:

等一个名字,一笔账,一条命,一笔勾销。

这好像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奇怪的交易。

高老大心中产生种古怪的得意,就好像是在拿自己习以为常的东西去破坏什么干净的,她也曾经短暂拥有过、如今却再也没有了的东西。

——可贵而无用的某物。

她很愉快、很爽快地给了他那个名字。

对阿雪来说,这个陌生的名字和其他的名字也没有任何的不同,阿雪记下这个名字。就像他那时候记下“林诗音”的名字一样。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他还记得林诗音那件事给他的教训,那是阿飞给他的深刻的教训,他不能不记在心里。那教训告诉他,他不能只把自己当做一把可以随意杀人的剑,就算是为了还债。

他思索着。

“等等。”

高老大又给他新的指引:

“你先去见见叶翔。”

阿雪问:

“叶翔是谁?”

高老大的表情变了,带着种古怪的轻视与愤恨,她冷道:

“叶翔是个猪狗不如的废物。”

阿雪收拾好行囊,游魂般默默地穿过白日里重新狂热起来的赌博、喝酒的人群。

他从一个小门出去,走过一条偏僻的小路,一片杂草稀疏的小山坡。在一颗正有气无力地掉着叶子的老树下面,他看见了叶翔。

叶翔正在喝酒,喝的是那种最差的、掺着沙子和水的酒。这个人不在乎酒的品质,他只要喝酒,有的喝就行。

他靠着树根歪躺在树下,一只颤抖的手好像连酒壶都握不稳,一半的酒进了口中,一半的酒都撒在那脏污得不成样子的衣领上。

阿雪止步,蹲下身来细看他:

他本是个很英俊、很坚强的人,全身都带着劲,带着逼人的锋芒,就好像一把磨得雪亮的刀。但现在,刀已生锈,他英俊的脸上的肌肉已渐渐松弛,渐渐下垂,眼睛已变得黯淡无光,肚子开始向外凸出,连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

——“滚。”

叶翔发现自己眼前的阳光被人遮了,他连一句话都懒得问,开口只有一个沙哑至极的滚字。

阿雪说,毫无遮掩地说:

“高老大让我杀一个叫‘孙蝶’的人。”

孙蝶。

一听见这个名字,瘫在树下的叶翔忽然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他猛地伸出两只脏污的大手,拽住了阿雪的衣领。那双终年被酒意所浸染的迷蒙的眼睛几乎要睁得破裂开来,现出极端的苦痛。

他声音嘶哑地怒吼:

“你要去杀她,那我就先杀了你!”

阿雪睁大眼睛,这种忽然爆发出来的、深入骨髓的情感对他而言是陌生的,就连那言语中的所带的杀意,也与他以往所感受到的全然不同。

阿雪怔了怔,慢慢地说:

“高老大说,你知道孙蝶在哪。——你认识她?”

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认识她,所以不知道要怎么做,你认识她,你来告诉我,孙蝶是不是个该杀的人呢?”

叶翔死死地盯着阿雪,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几息之后,眼中的杀意终于一点点变淡了,他看着阿雪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嗤笑了一声,卸下力道,又躺回他原来的地方,喝了一口酒。

这口酒却有别于他之前喝的任何一口酒,这一口酒下肚,紧接着就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和呕吐,几乎要把这个人的肠胃都吐出来。

阿雪默默地抚平自己的衣领,听见叶翔低着头喘息着,用一种无力而虚幻的语气说:

——“你有没有看过蝴蝶?”

阿雪想了想:

“没有。”

四季寒冷的雪原,本也不是个适合蝴蝶生存的地方,后来阿雪入关时,时节又是冬天,所以他确实没有见到过蝴蝶。

但阿雪好像不甘心这么简单的回答,又接着补充道:

“我知道,蝴蝶是喜欢花的,我虽然没有见过蝴蝶,但是我见过花。”

他所见过的,是一种红色的,生长在他们那个小院子里的野花。还有一种艳丽的,长在李园里的梅花。

叶翔似乎笑了笑,说:

“你觉得花是什么样的?”

阿雪轻轻地说:

“花是红的,是软的,是美的。”

叶翔用做梦一样的语气道:

“那么蝴蝶和花很像,蝴蝶也是美丽的。。不过蝴蝶比花要更自由。”

自由。

阿雪愣住了。

叶翔看见这个奇怪的年轻人忽然紧紧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全身的肌肉都不自觉的绷紧。他的眼中闪出极复杂的情绪,似乎迷茫,似乎痛苦。

“红,花,自由。我不懂。”

阿雪的声音已隐隐地绷紧:

“我不懂。”

他说了两遍。

叶翔闭上眼睛,叹息低喃道:

“那么我很羡慕你,也许你最好永远也不要懂。”

他没头没脑地说:

“孙蝶是孙玉伯的女儿。”

他用近乎木然的声音说出这一句话,好像这一句话就已用尽他所有的力量。

阿雪下意识追问:

“孙玉伯是谁?”

叶翔却已失去了对话的兴趣,他哑着嗓子说出最后三个字。

“去苏州。”

接着,他又把自己溺死在最便宜的、又苦又辣的酒里。好像已全不在乎一切!

*引用自《流星.蝴蝶.剑》

孙蝶又说叫孙小蝶的,还是以小说为主叫孙蝶,别称小蝶。

发现阿雪一直在问。“为什么”“某某是谁”,好好好,不懂就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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