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烟动作很快,在确认佛像来源地后,立刻订了最近的机票。
龙盘在她手腕上,眼睛很尖,在发现订票界面上的乘机人姓名不是叶烟时立刻提醒道:【哎哎哎,乘机人选错了,选成别人了。】
叶烟扫了一眼界面,“没错,就是这个。”
【可这写的不是“严恪己”么?你不是叫叶烟吗?还是你的真名不是叶烟?】
叶烟瞥了它一眼,“假名假证,没听说过吗?”
龙不解问道:【为什么啊?】
“别问为什么。”叶烟敷衍道,“年轻人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龙:???
【不是你说清楚,什么叫我知道太多对我没好处,我年轻?我哪儿年轻了?你是不是嫌我幼稚?等等,你别走,你先说清楚!】
在龙的碎碎念中,飞机飞越海峡,跨越山河大洋,横穿一个又一个国家,在追赶太阳的航线中,最终落地华国首都机场。
叶烟马不停蹄,不顾长时间飞行的疲累和时差的困倦,在换了一张境内手机卡后,买了一张直达晋省云州的高铁票。
云州的煤炭资源丰富,过去多年依赖能源发展经济,运煤的卡车日夜川流不息,铁路周边蒙上一层厚而重的煤灰,层层黑灰覆盖了房屋路面。洗不净的不只是矿工的手和脸,还有一颗肺。
那些不顾坍塌也要开采的小煤窑,那些超载超速的大卡车,那些沉默等候在病房外的身影,一同汇聚成煤炭大省的另一面。
但随着煤炭能源地位坠落,云州的经济也一落千丈。
骄傲的煤企员工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降薪,一波又一波的停业破产,内退人员拿着微薄工资,不知所措,上有老人需要赡养,下有孩子需要养育,而工作机会却像海市蜃楼,连望梅止渴的机会都不给。
这沉重痛苦的下坠,让云州尝尽苦头。
痛定思痛,他们捡起了老祖宗留下的历史文化遗产,大力开发旅游业。
云州自古就是边塞重镇,可称得上是兵家必争之地。塞外游牧民族以攻占云州为荣,而塞内的满朝文武也围绕着云州展开一场又一场的勾心斗角。
一时将军得势,挟寇自重,向朝廷要求更多的军饷粮草;一时文臣占优,削兵员减辎重,区区胡人何至于如此防备,将军莫不是想拥兵自立?
朝廷内吵吵嚷嚷,塞外蛮族的目光却从未从这里移开
——匈奴围困了刘邦七日夜;鲜卑人建都平城,虎踞南望;瓦刺攻城,对着来援的明朝战神虎视眈眈;更有多尔衮久攻不下,泄愤屠城。
屠城斩墙,削城五尺。
史书上轻飘飘的一句话,背后却是满城军民皆被屠戮殆尽,尸横遍野,积血成潭。最终城墙破败,枯骨荒城,唯有狐鬼横行。
现代蛮族也没放过这里。
倭国侵略者盘踞云州,掠走大量的煤炭,留下炼人炉骨河床烧火场,矿工累累白骨积成万人坑,漫山遍野白色墓碑。
佛教的菩提栽种于此,道教的罡风吹过北岳,最早的清真寺在此落成,尖顶教堂坐落城中。
佛音诵经圣歌声中,从古至今屈死的魂灵们是否能够安息?
将要日落,漫天的橘色烟霞。站在高耸的城墙下,叶烟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现龙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她戳戳手腕,问道:“怎么了?这么安静。”
良久,龙才回道:【……我只是没想到,原来回家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多留一段时间。”
【不用。】龙突地振作起来,【我回来不算什么,得让大家都回来才行!】
叶烟挑眉,夸道:“有志气。”
龙雄赳赳气昂昂,扬起脖子说:【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去吃饭。”
【啊?】
真的是去吃饭。
叶烟没去饭店,而是选了一家路边的刀削面馆。
这里装修简陋,人员简单。老板揉面削面煮面,老板娘收银收碗擦桌。就餐高峰期,小小一家夫妻店挤得转不过身。
当排到叶烟时,热气腾腾的煮面锅后,老板用方言问道:“你要点个啥?”
不知道为什么,叶烟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哽,顿了顿,她说道:“我要中碗面,加蛋。”
大锅猛火,面熟得很快。老板娴熟地用笊篱捞起面条,浇上一勺浓油赤酱的猪肉臊子,放入卤成棕色的鸡蛋,最后舀一勺面汤。
叶烟端着碗找了个空位坐下,面碗腾起热气。
她学着本地人,拿起醋瓶倒了几滴醋,搅了搅,拿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劲道有嚼劲,醋的酸味中和了臊子的油腻,咸香味美,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样。
她一口一口吃掉整碗面,似乎又听到有人对她说:
“你不挑食吃完这碗面,爸爸才带你去考古现场,不然你老老实实待在招待所写假期作业,也省得到时候作业没写完你妈又要骂我……”
叶烟眨了眨眼,一滴泪落进碗中。
吃完面离开后,龙攀到她的耳边,小心翼翼问道:【刚刚你哭了?】
“没有,面太辣了。”
【你都没往面里加辣椒……是有人欺负你吗?我帮你打回去!】
夜幕降临,满城华灯,远处的城墙被灯光勾勒出雄伟轮廓。
叶烟远远眺望,良久后才开口:“都过去了。”
酒店修整一夜,第二天叶烟包了辆吉普车,车上装了些水和食物。她开车出了城,一路向城外开去。
道路两侧的景色起初是高楼大厦,随着时间的推移,楼的高度和密度逐渐减少,直至变成只有一层的平房,再到看不见边际的农田。
夏末秋初,农作物还是绿的,道路两侧和中央的行道树也是绿的。但这绿却全无清凉的视觉感,树叶稀疏,叶边干卷。
租的这辆吉普车的空调不怎么给力,车里有点闷气。叶烟随手揿下车窗,迎面扑来的风干而焦,像是能把水分都吸走。
对向车道有重载卡车驶来,车轮滚滚,卷起地面沙土,直扑过来。
【咳咳咳,快,快关上。】
叶烟关窗,奇道:“你还会喘气啊?”
【不是,什么叫我还会喘气?我就不能呼吸吗?】龙跳着脚嚷嚷道。
叶烟一手掌着方向盘,慢悠悠地说:“我也是第一次和纹身相处,不太熟练,多见谅。”
【喂!】
一句“喂”没喊完,像被掐住脖子,龙突然噤声,车内一时安静得有些过分。
生气了?
叶烟余光扫了一眼左手腕,然而,还不待她看清,突地手腕一重,有冰凉沉甸的环状物体贴住肌肤。
叶烟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抬手。
但此时不巧驶到一条繁忙道路上,前后左右皆是运煤车,虽车速不快,但与吉普车相比,卡车体型太有压迫感,总让人忍不住想象被侧翻卡车压扁的血腥画面。
叶烟强行忍耐手腕上的异物感,见前方有条通往村子的小道便急打转向灯,吉普车猛然冲下主路,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异响,留下两道深色车辙。
不待车停稳,她急急举手查看,却见左手腕上的夔龙纹消失不见,代之的是一枚手镯。
但这镯子的形状并未固定,从拱嘴大耳圆睛的玦状玉猪龙,到长角瘦头尖牙的羊龙青铜镯,再到虎头利齿衔尾的环形玉螭龙,形状不断变幻,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蛇身,长角,拱嘴,獠牙。
在快速变幻中,角出现消失再出现,拱嘴拉长又缩短,嘴裂加大后伸,獠牙愈发凸出,主体部分开始出现阴刻鳞片纹理。
当变幻最终停下时,手镯的形状固定下来,蛇颈长角口中衔珠,玉色剔透。
叶烟试探性地说:“龙?”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龙低低回道:【嗯,是我。好累啊……】
叶烟安抚地轻拍玉环,“你休息吧,有我呢。”
她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调出新闻APP,点进去一看,不出所料——
《被盗浮雕现身E国,当地文物回归组织声称系通过合法手段取得》
新闻正文写道,B国博物馆浮雕失窃案最近出现令人惊讶的新进展。
失窃浮雕集体现身于埃尔贡神庙,当地文物回归组织负责人声称浮雕通过合法收购程序取得。该组织已将浮雕捐献给E国,并已完成交付手续。
当记者询问浮雕是如何取得,并如何从B国运至E国时,该组织一名受访人员表示:“我们通过正规渠道获得了埃尔贡神庙浮雕,非常合法,就像维克托爵士从E国带走这些浮雕时一样合法。”
“所以你们没有盗窃B国博物馆吗?”记者问道。
受访者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没有!”
在得知此消息后,B国立即要求国际刑警组织介入此案、追究销赃购赃方的刑事责任,追查失窃案的犯罪嫌疑人,并呼吁E国尽快将失窃浮雕返还B国博物馆。
浮雕归国,E国网友笑得合不拢嘴,牙都要晒黑。见B国逼逼赖赖,这好日子不是逼人扇它吗?抄起键盘就开喷。
“如同B国博物馆曾经所说,埃尔贡神庙浮雕是人类共同遗产,超越了文化界限,对此我非常认可,所以为了人类的共同遗产,浮雕留在神庙更有利于长期研究与保护——我相信浮雕本身也是这么希望的。”
读到此,叶烟简直要喷笑,太损了。
字字句句都是当初B国搪塞E国文物归还要求时说过的话,如今这些话一字一句都被甩回B国脸上,巴掌声响亮又清脆,好听极了。
当年那位尊贵的贵族老爷藉着出使之机,贿赂奥斯曼帝国官员,伪造官方文件,打着文物保护与研究的旗号,雇佣施工队将大量珍贵浮雕切割带走,后又在家道中落时高价卖给B国博物馆。
而B国博物馆喜滋滋将赃物放在最核心的展厅,口口声声地声称全部浮雕皆为“合法收购”、“合法拥有”。那么如今浮雕被盗辗转几手后最终被无偿捐给E国,谁说这不算“合法”?
龙今天突然变幻出实体也得到了解释——在浮雕顺利归国后,作为国宝级文物,其所产生的海量能量注入,足以催动异象发生。
叶烟有些等不及想看能量条的进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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