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破旧黄色信纸,小叶独行来到北市,此处比起南市荒凉,砖舍小屋围栏小院,家家户户都隔着一段距离。
皱巴巴中的信纸上画着槐树,一侧墙面攀爬着凌霄花,画中物与眼前屋很是相似。
就是这里!
木门破旧,敲起门来,屋檐上的稻草颤动着,没敲几下,碎了一块门板,小叶便换个位置继续敲。
咚咚咚——“有人在家吗?”
迟迟没有回应,小叶绕开门,附近的木栅栏仅有三尺来高,正要跨入,又退了回来,随后又转身:“若是半个时辰无人,我可就进去了”。
她仔细看了纸上的画像,肯定的点了点头,四处张望,正巧看来一樵夫带着十岁小儿归来,小孩从后托着柴堆,为了让樵夫省些力气,果然是爷慈孙孝。
北山不高却数木茂盛,是个砍柴的好去处。
小叶将信纸折好,塞在腰间,招手大摆手臂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道这户有人家住吗?”
老人家不回答,直直的走过来,这才看到他笑的满脸堆着褶子,用力颠了颠背上柴火:“这就是我家,老婆子在家呢,估计耳朵又聋了,敲门没有听见吧。”
樵夫径直推开门,卸下肩上重物,向小叶招手道:“快进来,快进来。”
“小风,去倒水。”
原来那十岁小儿叫做小风。
想必双儿就是他姐姐了。
十日前,小叶仍在宫中御膳房侍奉,平日里负责送宫内皇子后妃的日用膳食,曾经他也为如今万宁皇帝赵昱传膳。
她自幼性子不争不抢,在宫中秉承有活就干,有气就忍,过的一日是一日,不离宫,就等着宫女升嬷嬷。若是哪日离宫了,便做个小买卖。后来便与同在御膳房共事的双儿相识,两人都是从小入宫,兴趣爱好相似,无话不谈。
本来日子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流淌着,直到那日,本该小叶在御膳房值班的那晚,因为吃坏了肚子,腹痛难忍,与双儿换值。就在当晚出了意外,次日一早就听到宫内传报,有人落水了,查值班记录是叶小叶。
所以叶小叶死了。
这些人迫不及待向后宫传送着这个消息,并没有注意在花坛下打扫的小叶。
遇到这种事情,小叶不敢莽撞,便慌张跑到离得最近的御膳房,正遇到教养她的宋嬷嬷。
宋嬷嬷在宫内多年,听说出事早已赶来,正巧碰到小叶,看到她也是一惊。
小叶纵泪串串呜咽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有人死了,她们还说死的人是她,这意味着有人真的想让小叶死,宋嬷嬷让她藏在米缸中不要出声。
宋嬷嬷出门查看,挤入围观的宫女太监中,死者面容被毁,身穿御膳房宫服,在井水中泡了一夜,若不是她手掌上的痣,宋嬷嬷也难以认出竟是双儿。
这是有人刻意为之,而且心狠手辣。小叶温吞善良,双儿随和友善,这两人自小入宫,他们的性情宋嬷嬷是知晓的,而如今怕是遇到什么不好惹的人了,敢在皇宫里杀人。
宋嬷嬷待众人离开御膳房后,打开米缸,告诉小叶死者是她最好的朋友双儿,并打包了小叶的包裹,其中还有一副黄色家乡画,那是双儿入宫带来的,送给了小叶。宋嬷嬷告诉小叶,藏在泔水桶中,趁夜离开皇宫,宫中险恶,永远不会回来。
小叶从小在宫内长大,早已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在她心中,宋嬷嬷就是她的母亲。当晚,在她无声哭泣中,被宋嬷嬷一把按入泔水桶中,她听到嬷嬷跟送泔水的几名太监说道,这桶破旧不勘,扔了换新的,小太监一听不需要将旧桶收回,也不用闻那腌臜气,自然连连应是。
夜晚她独自从泔水桶里爬出来,在最近的河边冲洗后,深夜里,暗无天日,小叶无处可去,她不敢生火,怕人发现。在河边她找到一棵大树依偎着,等着天亮,时而传来山虫野兽声,她拼命蜷缩身体,想要与树干融为一体。
晨曦初现,她打开包袱,看到双儿曾经给的家乡画,那里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这图晒干之后皱巴巴的,莱东坞几个字格外明显。
在去莱东坞的路上,小叶看到了悬赏告示,隐约猜出来为何会有人想要杀她,如今阴差阳错杀了双儿,整个皇宫都在传小叶已死,这张叶贵妃的悬赏告示还是贴了出来,赵昱还是看出来了,死的人不是她。
既然赵昱看出来了,凶手又岂能不知?
小叶必须要在背后的人动手之前找到双儿的家,否则后患无穷。
“来,姑娘,快坐,喝口茶。”那樵夫将茶水推到小叶面前,这才将思绪收回。
小叶来到了莱东坞,找到了双儿的家。
她此时正坐在双儿家人的面前,看着面前男人搓了搓枯操的手,而小风直挺挺的站在一旁,晒着太阳,岁月静好,阳光明媚。
她口焦舌燥,不知道如何告诉他们双儿已经离开人世,你们也快些搬走吧,这几句无论如何她都开不了口,她一次次吞咽口水、眨眼,难以找到合适的措辞。
樵夫以为姑娘第一次来他们家做客,难免有些紧张,并不在意。
一阵蹒跚前行的声音传来,一位五十多岁穿着褐色粗布麻衣的婆婆,扶着门柱向外探头:“谁来了。”
小叶忙站起身来,向老人家鞠躬问好:“我是双儿的朋友。”
“原来是双儿的朋友啊。”老人家一步一踉跄的走来,小风扶着她慢慢走到庭院。
少年声音稚气未脱:“姐姐好久没有给家里寄信了。”将婆婆送到桌旁,忙去里屋搬椅子给她。
寻常人家常在庭院里摆放桌椅,春日灿烂,阳光温煦,自是不冷不燥之时。
樵夫笑道:“这就是我那耳聋的老婆子。”
待两位长者都坐下之后,小叶才落座,她视线飘忽不定,坐立不安,仍然不知道如何开口,甚至樵夫喊她都没有听到。
面前的樵夫五十有余,小叶一时间分不清他们与双儿、小风的关系,停顿好久才问道。
“你们是双儿的......?”
话未说完,樵夫又笑了起来:“我知道姑娘想问什么了?常有人问起,不必觉得难为情,我与这老婆子就是这田里劳作夫妻,年轻的时候落下来疾病不能生育,双儿和小风都是我们捡来的,平日里他们都喊我爹娘,我们也一直把他们当亲生的孩子对待。”
说完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小风嘴巴一撅:“你们就是我们的亲爹,亲娘。”
“你啊~”
“若是不嫌弃,你可以喊我周叔,喊她周婶。”周叔性子开朗,介绍了家中几口人,他们都是至善至纯之人。
小叶呷了一口茶,嘴角浅浅笑意,眼中满是愧疚道:“周叔,周婶,你们可以叫我小叶。”
日头越来越高了,却一点也不热。
“小叶,你喜欢吃什么,周叔给你做,到时候见了双儿,帮我们问问,她过的好不好?这墙上的凌霄花开的正艳,她平日里最喜欢了。”周叔憨直的笑容从未断过,起身便要去烧饭。
周婶笑着打趣道:“你就卖弄你的那几个菜吧。快到正午了,小叶姑娘,喜欢吃什么告诉他,留下来吃点。”
小叶忙站起拦住周叔:“不不不、不用了。”
周叔坐回原处,想起双儿,便问道:“小叶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双儿让你带什么话来了?”
周婶不等小叶回话,喋喋不休道:“咱们的双儿虽然不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凭着她温巧可人,蕙质兰心,等出了宫觅一桩好亲事,也是好的。”
说到双儿,他们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这让小叶胸口更加沉痛。
“我要见到姐姐了吗?”
周婶点了一下小风的额头:“你啊~”
“我是从宫里来的,我来是想告诉、其实、是......双儿她不在了!”小叶话未说完,腰中叠着好的黄色信纸跌落下来,正好飘到周叔的脚边。
他小心翼翼展开信纸,是他所画,双儿带到宫内存个念想。
周叔双手端着信纸,抬头看向小叶,此时她已经泪眼摩挲,气喘吁吁。
他想问些什么,可是什么也不需要问了。
周叔手指抽搐,纸张随着他的颤抖而沙沙作响,突然间他双臂抱住头,不敢再听。
周婶心跳骤停,怔了一怔,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呜咽道:“双儿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小叶心砰砰跳,不慎咬破了嘴唇,指甲划过脸颊,声音颤抖:“她、她被人害死了。”
听到这的周婶宛如一颗木头,直直向后挺去。
“母亲。”小风抱住周婶,不停的呼喊她。
小叶感觉胸口仿佛被勒住一样,脸色苍白:我已经害了双儿,可不能再连累了她的家人。
“周婶、周婶......”
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传来:“啊,双儿,真是好人没好报啊,那么聪明乖巧的孩子,究竟谁要害她啊。”
小叶头垂的很低,下巴贴着胸口,不敢直视他们,是双儿帮她值夜,却没想到害了她。
待周叔周婶冷静下来,小叶将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说完之后小叶便劝他们离开,周叔他们不应,小叶几经劝说。
说明利害之后,擦拭泪水道:“若是此时不走,怕是凶多吉少,就算为了小风。”
周叔周婶擦干眼泪看向小风,是啊,他们还有小风,就算置气,也不能害了小风。
小叶将随行的包裹提到桌面上,沉甸甸的锤在木桌上,小叶缓缓展开包裹,露出五百两白银。
“这、这么多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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