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泥泞的黑暗中,一抹身影蹦跳着前进。
它似乎嗅到了什么,正要朝气味的来源过去,却不想路边的树下突然蹿出一道黑影。
浑身漆黑得没有一根杂毛的金瞳黑猫堵在僵尸面前,它踩着雨水缓缓踱了两步,旋即耳朵后折,朝对方发出低低的咆哮。
僵尸被这一声猫叫吓得往后跳了一下,迟疑地望着面前的黑猫。
有限的智商和本能都在告诉它,这只猫它好像惹不起。
既然敌人不让它往前走,那就换个方向吧。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小咪发现了僵尸想要绕路的意图,立即压下前肢、弓起背,毫不客气地扑了出去。
“喵嗷——!”
僵尸的确害怕黑猫,可对方都打上门来了,它也不会一味逃跑。双方立即战成一团。
猫这种生物,灵巧又迅捷,是天生的猎手。小咪还有普通动物所不能及的智慧——
它天生便明白这些阴煞之物的弱点在哪里。
但很可惜的是,以人类尸体化作的僵尸,不管从体型还是弱点所在,对它来说都很棘手。而且嗅到的气味告诉它,对方身上有毒,咬不得。
黑猫借着小巧的身量,绕着僵尸扑抓蹬挠,试图把它往远离房屋的地方赶。
缠斗间,僵尸左眼被抓爆,手臂和腿也被锋利的猫爪划得皮开肉绽。
自己一直在伤上加伤,却无法对对方造成任何有效攻击。且战且退的僵尸,动作越发狂躁。
僵尸暴怒的嘶吼和狠厉的猫叫在雨夜中不断扩散,不远处的人家被这边的动静惊扰,有灯亮起。
夜起的村民拉开窗帘,隔着水流如注的窗户他看不清外头的情况,于是又拉开玻璃窗。
山村的雨夜昏暗无光,村民探头出去,瞧着周遭的环境并无什么可疑的轮廓,便收起了好奇心,说着“就是猫打架”,关上了窗户。
姜岁晏看到房间里的灯重新归入黑暗后,才从树后走出,身后还跟着一只一瘸一拐的小纸人。
待姜岁晏嫌弃地从僵尸的污血里捡出自己的桃木剑,小咪也在旁边的小水潭里洗好了自己的爪子。
它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却不想小纸人陡然受惊,“哗啦哗啦”地躲到姜岁晏身后藏起来,悄悄探出半张脸。
小咪看到小纸人露脸,甩着尾巴朝它叫了声,似乎在嘲笑它。
小纸人敢怒不敢言,低头看着自己被戳得满是窟窿眼,还进水了的身体,委屈极了。
——它的这个身体怎么打得过那种粗鲁的东西嘛!
原来,姜岁晏救下那夫妻俩不久,便碰到了一只送上门来的僵尸,等她解决那只僵尸后,小纸人才冒着大雨姗姗来迟。
从小纸人那愁眉苦脸、破破烂烂的模样来看,似乎是它们俩打到一半,僵尸被同伴发出的嘶叫吸引,于是抛下小纸人就往这边跑,不想一个照面就被姜岁晏解决了。
小纸人那浑身是伤的样子,显然没办法再单独行动,姜岁晏只好带着它一起。
罗盘为引,猫叫为信。
刚才村民家灯亮的一瞬间,姜岁晏刚好赶到这里。
一回生,二回熟,她远远地掷出了术法加持过的桃木剑,准确无误地捅穿了僵尸的心脏,才使得慢了一步的村民没有看到她的“杀人”现场。
确认小咪没有受伤,姜岁晏拿出罗盘,想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指针旋转了几圈,最后指向了漆黑的山林。
***
雨势渐小,姜岁晏跟在小咪后面,拨林前行。
忽然,只能听到雨水滴答的林子里,传来“咚咚咚”的闷响。
小咪一溜烟地消失在草丛里,姜岁晏加快脚步追上,落在最后的小纸人盯着自己满是泥巴的双脚拉下嘴角。
——它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身体,竟然就这么被糟蹋了!这个女人真讨厌!
小纸人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时候,姜岁晏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几棵大树之间,一只披头散发的僵尸犹如困兽一般在里面蹦来跳去。小咪没有上前,而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蹲坐了下来,
姜岁晏定睛看过去,大树之间除了僵尸外,还或坐或躺着几个人。
一人单膝跪在地上,脑袋低垂,双臂撑于身前。看起来像是力竭,坐在那里休息。只是,他暴露在姜岁晏视野里的那侧脖颈,被咬掉了一大块肉。
靠树坐着的那人,胸口透着半截桃木剑。
而那侧躺在地上的人,正睁着眼睛看着姜岁晏,他落于地上双手十指曲折勾缠在一起,是镇煞印。
无疑,这三人就是先进来的队伍。
事出突然,他们没办法杀了这只僵尸,便只能拼尽全力地将它困死在这里,以减少外面的伤亡。
姜岁晏抿紧唇角,翻手出剑,干净利落地解决掉那只僵尸后,上前合上男人的眼睛,弯腰施礼:“太乙救苦天尊。”
小咪伏低身体:“喵。”
***
闪耀着红蓝二色的车队,陆续开进安和村。
穿着职业制服的人们,踩着浑浊的雨水,在黑夜中搬出一具具尸体。
范明宇是望泽市异常事务管理科的副科长。
他在医院得知辖地出现了复数的僵尸、科里派出的队伍全部失联的消息时,就做好了也在这里牺牲的准备。
却不想赶来之后,唯一的工作只剩下了善后收尾。
想起同僚的死讯,他抹了把脸,细细交待一旁被叫起来的村长:“死了畜牲的地方,等雨停后都要仔细地洒一遍石灰。这些老屋子要是没什么用处了,就把屋顶拆了,让太阳照进来。”
“哎哎。”年过半百的村长,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心有戚戚地应着,顿了几秒,犹豫地问,“那、那些死了的人呢?要不要做法事什么的?”
“这个不用担心,管理科会把他们的后事都处理好。”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人给范明宇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老范!我们找到吕科了,她还活着!”
来了五个同僚,活了一个。
范明宇鼻尖发酸,眼睛通红:“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
越野车内。
姜岁晏用毛巾“呼噜噜”地把小咪擦得半干后,开了一个猫罐头放在座位上,然后又拆开一盒饼干,和猫咪一起蹲在车里吃夜宵。
啃了两块饼干,姜岁晏抽了张纸,擦掉指尖的饼干屑,拿出手机,把自己心里的猜测记录到备忘录中。
她编辑到一半时,听到有人敲了敲车玻璃。
车窗放下,范明宇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车内。
“姜老板,您救了的那人已经有些清醒,医护人员建议他们立即入院,但是这僵尸毒我们都没处理过,拿不准,您要不去看看?他们还想亲自和您道谢。”
姜岁晏也是第一次遇到僵尸这种东西,不过对方既然求上门来了,她也不介意现场解题。
“好。”
见姜岁晏要走,小咪从罐头里抬起头来看她。
姜岁晏伸手摸摸小咪的脑袋:“我去看看就回来,已经没有僵尸了。”
“咪。”
小咪继续埋头干饭。
范明宇看着显然能听懂人话的黑猫,心底纳罕一声,旋即他想到了什么,神情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姜老板这只,难道是玄猫?”
“嗯。”
“哦哟,这可真是——”范明宇的舌头打了个结,似感慨又羡慕,“了不起啊。”
玄猫,大炎这片土地上,现存的最古老的驱邪镇煞的动物。
不是所有金瞳黑猫都能叫玄猫,但玄猫一定是金瞳黑猫。
据说,即便是只有两三个月大的玄猫,都能驱赶玄字以下的异常能量体。
范明宇离开的步子都犹豫了,他情不自禁地回头,想要再看看这传说中的宝贝,但可惜,姜岁晏下车时把车窗关起来了,看不到了。
即便知道是痴心妄想,范明宇还是没忍住问道:“姜老板是怎么找到这只玄猫的?”
——天天和异常打交道的人,谁不想有这么一个护身符啊。而且听刚刚的话,这只玄猫显然在镇杀僵尸的事情中出力了。
如果他们科里也能有这么一只玄猫,今晚大概就不会牺牲这么多人了……
想起今晚的死伤,范明宇目露哀戚,但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这一回神,他注意到身旁姜岁晏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立即道:“不方便说的话没关系,是我冒犯了。”
“倒也不是。”姜岁晏顿了顿,“是小咪自己跟我回家的。”
她还记得,那是她初中时候,跟爷爷去别人家里做法事。
许多人认为,家里办丧事的时候,出现黑猫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情。
所以,当一只黑猫徘徊在灵堂附近的时候,主人家立即举着扫帚驱赶。
姜岁晏那时在屋外写作业,听到动静的时候,刚好看到一抹黑色的影子从墙角窜到她的桌下。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腿踹了一脚。
拿着扫帚的人并没有看到猫躲去了哪里,四处看了一眼便走了。随后似乎是发现‘敌人’走了,黑猫才不紧不慢地从桌下钻出来,仰着脑袋和她对视。
自己送上门来的小猫咪,哪有不撸之理。
姜岁晏伸手探过去的时候,黑猫避开了她的手,然后瘸着一条前腿在她面前绕了两圈,就那么抬着爪子站在那里冲她喵喵叫。
就好像要她为刚刚那一脚负责一样。
从触感来说,姜岁晏肯定自己那一脚顶多蹭到了猫尾巴。
所以,这竟然是在碰瓷她!
碰瓷的小猫咪可都是要被抓起来的!
于是,姜岁晏当机立断地逮捕了犯罪嫌疑猫,把它装在书包里带回家了。
后来,黑猫躺在屋前晒太阳,姜岁晏看到它乌黑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透着微红的流光,才从爷爷那里得知,这是一只驱邪镇煞的玄猫。
白捡一只玄猫,就连爷爷知道这件事后都羡慕她,更别说其他人了。
这事在平常显摆一下没问题,只是今晚好像多少有点不合适,所以姜岁晏才有些犹豫。
不出所料的,范明宇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而后感慨地说:“不愧是姜老板啊。”
天赋出众也就算了,还是个吸引宝贝的体质。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末了,范明宇想起什么,没忍住说:“姜老板,管理科还有人活着。昏迷送医院了。”
姜岁晏闻言,语调放轻:“是好事。”
***
姜岁晏和范明宇到席春华家中的时候,她正昏昏欲睡地泡在堂屋的一个大缸里,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紫。
一旁,医生在和她的丈夫说明情况,听起来是劝说他们去医院。
姜岁晏上前检查了一下席春华的伤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眼里泛着乌黑的颜色,连带着附近的糯米也染上了一点黑色。
这是尸毒没有褪干净。
她用指尖摁了摁,问:“有知觉吗?”
席春华在这句问话中察觉到什么,挣扎着直起身子:“一点点。”
姜岁晏没有穿雨衣,一旁的席威听到声音才认出她来,他赶忙抛开身边的医生上前:“恩人,我老婆刚刚喝了糯米粥,现在还要做什么?”
医生知道今晚是特殊案件,她上下打量了面前似乎可以主事的年轻女孩,说:“从医生的角度,我还是建议病人立即去医院做一个全面检查的。她疑似中毒,而肩胛的位置离大脑和心脏都很近,拖得越久,可能越不理想。”
屋里除了范明宇外,其余都是不知道异常事务的普通人,但范明宇也没见过僵尸,只隐约知道糯米的确可以对付尸毒。
只是席春华已经第一时间敷了糯米祛毒,还泡着糯米水、喝了糯米粥,这毒……至少不应该上嘴才对。
如果糯米的作用微乎其微的话……那已经昏迷的吕科能撑过去吗?
范明宇看向姜岁晏的目光中,不由也带上了几分哀切的期望之意。
这一下子,屋里所有人都指着姜岁晏能给一个准确答案。
姜岁晏顶着众人的视线,略略思索了一番,然后表情有些怪怪地把手伸进水里。
热的。
姜岁晏:“是我疏忽了,应该要提醒你们不能用热水泡,不然会加快血液里尸毒的流动。”
“……?”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席威反应过来后,立即手忙脚乱地把老婆从缸里捞起来,连声催促儿子打冷水来。
医生看得欲言又止,姜岁晏倒也没让她再苦恼。
“再泡一会儿,身体发冷之后就转去医院,管理局这边让人去盯一下,糯米也继续喂。”说着,她看向医生,“粮食应该不会和药物治疗冲突吧?”
医生摇头:“绝大数情况下不会。”
姜岁晏这么说了,席威夫妻俩终于点头答应去医院。
中毒的事情暂时有了解决办法,席威又是要给钱,又非要拉着儿子给姜岁晏磕头道谢,但姜岁晏不想受礼。
双方拉扯起来,屋内又是一阵折腾。
最后,姜岁晏说:“你们要感谢我的话,不如回答我几个问题。”
席威这才作罢:“恩人您问,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你们村里最近有发生什么怪事吗?比如,动物有不正常的行为、哪里挖出了墓,又或者村里来了陌生人之类的。”
闻言,席威凝眉苦思,席春华也打起精神在脑海里搜索什么。
“没听谁家说有什么不对的。”
“陌生人的话,最近也没见过……不过我们家位置比较靠后,我们白日里又在镇上干活——对了!村口兰妹他们家肯定知道有没有陌生人,兰妹家开的杂货铺,每天还有不少人在那里打牌,那里的消息最多了!”
姜岁晏本就没抱什么希望,此时得了回答,就准备和范明宇去兰妹家。却不想,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孩,突然扬声。
“我、我有情报!”
大约还在上小学的男孩高高地举起手臂,见屋内大人都朝他看了过来,不由吞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地说,“我、我前几天在兰姨的商店里,听到主任他们说了什么‘大雨冲出来的’!”
和平的小山村里忽然出现僵尸,那肯定是有古墓出现了!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