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明宇带着人去村口兰妹家，席宇飞自告奋勇地领着姜岁晏和两名警察去了村委会主任家。

警察敲了半天门，屋内才亮起灯。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透过窗户确认了外头站着的人真的穿着警察制服后，才急忙打开大门。

“警察同志，这是出什么事了？”老太太目光在来人之中转了一圈，“欸你、你不是威伢子家的吗？”

“奶奶好。”被点名的席宇飞没忍住抢白，“警察叔叔来找主任的。”

听到这话，老太太虽觉奇怪，但也不慌。

——她儿子是国家干部，有警察来找大概是国家有事情。

“我去叫他。我儿子媳妇都住楼上，可能没听见、等等啊同志。”

说着，老太太一边朝屋里走，一边大喊儿子的名字。

姜岁晏跟着警察进了堂屋。

堂屋正中央是刻着祖宗名讳的神龛，神龛前摆着一张八仙桌，两侧是沙发、电视机。

就是非常常见的农村自建房的格局，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老太太站在楼梯下喊了半天，楼上才有人姗姗来迟。

——并不是主任，而是他老婆。

穿着缎面睡裙的女人看到众人，立即露出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我一向睡得比较沉没听见，不知道警察同志深夜来这里是……？”

警察朝女人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有些事想找席立强了解一下情况，他在吗？”

“啊——”女人下意识撩着耳边的头发，眼神虚移，“我男人他今天没在家歇。等一下，我去给你们打个电话问问啊。”

老太太觉得奇怪，脱口而出：“晚上不是还在家里吗？”

“哎呀妈你不知道——”女人摆着手，就要往楼上去，“立强他后来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说要办什么事情。”

别说常年和罪犯嫌疑人打交道的警察，就连姜岁晏都注意到女人眼神闪烁，一副心虚的模样。

原本只有四成把握的猜测，现在，姜岁晏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

“席立强不会是半夜盗墓去了吧？”

女人的背影一下子顿住了。

***

根据女人的交待，姜岁晏和范明宇在安和村背后的一座山里，找到了那个被泥石流冲开大门的古墓。

这是一条大约三米宽，高两米左右的青石甬道。外头有人为挖掘过的痕迹，在一片泥泞之中还有一串深陷的脚印，不过是往外走的，似乎有一行人从墓里搬了什么重物出来。

姜岁晏循着脚印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墓道。

幽深的墓道里仿佛存在着什么黑洞一样，手电筒的光照进去都看不到尽头。

范明宇用手电筒照着泥水里的脚印：“席立强他们难道出来了？可是搜村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啊。”

姜岁晏解决完僵尸不久，后续的支援队伍就进来了。

由于今晚的事情属于不公开的范畴，进村的队伍并没有叫醒村里所有人，而是摸黑排查。

如果进山盗墓的席立强一行人已经带着什么东西从墓里出来，或者在村里被僵尸咬死了，那都要被发现才对。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姜岁晏从口袋里掏出口罩，“墓里可能会有毒，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范明宇接过那个单独包装的医用口罩：“谢谢。姜老板真是神机妙算啊。”

他们是得到消息知道这里有僵尸，才带了糯米。人姜老板不仅事先就准备了糯米，还有口罩。

要不是知道她身份，范明宇多少要怀疑她今晚来这里的目的了。

“不是。”姜岁晏戴好口罩，“我之前问医生拿的。”

范明宇：……？

确认村里有墓，那为了调查僵尸来源，必须要第一时间进墓的。所以，她并不是提前带了口罩，而是根据已知情报不断更新随身道具。

范明宇暗骂自己粗心大意，感慨地跟上：“今晚还好有姜老板在。”

……

连日的大雨，不仅墓道的墙体渗水，还有不少泥水顺着冲开的墓道口倒灌进来，又湿又冷。

往里走了大约一分钟，姜岁晏和范明宇终于看到了墓室。

说是墓室，不如说这里才是古墓真正的大门所在。

青石砖堆砌而成的墙上，镶嵌着一道两米多高、由青铜铸成的大门。

此时青铜门被人推开了左半边，透过打开的门，可以看到里面不远的地方躺着两具古怪的羊尸。

山羊的眼珠不自然地充血、鼓出，它们的牙龈暴起，森白的齿间淌着血迹，四肢呈诡异的扭曲状，身上还有撕咬的伤口。

惨死的动物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可不管是姜岁晏还是范明宇，都是见惯了异常的人。范明宇只是皱了下眉，手电往更深的地方照去。

“青铜像！”

姜岁晏立即循着手电筒的光看过去。只见前方不远的大殿里立着一只巨大的青铜鼎炉，鼎炉周围错落地跪着姿态各异的九尊青铜人像。

范明宇有些咋舌：“这么多青铜器陪葬，得是公元初的那些朝代的墓了吧？”

“也许是商代。”姜岁晏收回目光，缓缓移动着手电筒，描摹身旁这扇青铜大门上的图案，“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青铜门上雕刻的一副云顶天宫图，云霞处还可见一只口衔圆珠，朝着某处山林展翼翱翔的玄鸟。

从画面和青铜广泛使用的年代来看，姜岁晏觉得比较符合商人的传说——帝喾的次妃简狄，与别人外出洗澡时被玄鸟赠予一枚鸟蛋，简狄吞下去后，怀孕生下了契，契就是商人的始祖。

同时，商代巫术盛行。

再结合村里的僵尸和墓里的这些情况，姜岁晏认为下墓的席立强一行人凶多吉少。

可墓道口那些脚印又是怎么回事？

姜岁晏继续往里走，范明宇跟上她：“姜老板，你觉不觉得这些羊……好像发狂了一样？”

虽有撕咬的伤口，可范明宇觉得那不像僵尸咬的，更像是两头羊自相残杀。

“或许是触发了墓里的防盗手段。”姜岁晏围着大殿里的青铜器绕了一圈，手电筒照向周围的壁画，“从入口进到这里，路上没有触发任何机关，青铜大门似乎也很容易就被他们打开了。要么以前的机关都腐朽失效了，要么是肉眼看不到的机关。比如巫术。”

范明宇觉得姜岁晏言之有理，可又忍不住地怀疑：“可这也没看到有咒印的痕迹，巫术能保留这么久吗？”

如果是商代的话，那距今可是两千多年啊！

制僵虽然也是巫术的一种，可成僵后，就更偏向于精怪一类，算不得巫术了。

“据我所知，古人使用的巫术和我们现在的术法不太一样。”

姜岁晏说。

“我猜这个鼎炉或许在封墓前焚烧过什么东西，这些壁画的颜料或许也有点问题，这两头羊应该就是被赶进来探路的。先前进墓的人或许也和羊一样受到了影响，只是这里不知道被打开多久，空气已经流动，所以我们才没什么感觉。”

范明宇若有所思地点头，随着姜岁晏一块去看壁画。

两道紧闭的墓门，使得这里的壁画保存得相当完好。

壁画似乎记录的某种隆重的祭祀场景，但慢慢的，祭祀场景演变成了战争。在祭祀中舞蹈的巫女和神兽全都被带着面具的士兵射杀，倒在鲜红的血泊之中。

再往后看过去，一只口中衔着圆珠的玄鸟出现在半空，朝着云霞处飞翔。它所过之处，死去的巫女和神兽又依次活了过来，盛大的祭祀又开始了。

自此，被四道拱门分割的壁画首尾相接，像一个循环。

范明宇下意识喃喃：“这记录的什么？墓主人向玄鸟求长生还是求复活？”

姜岁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在地上发现了半枚血脚印，于是顺着脚印往门里走。

走进去后，姜岁晏看到一个移了位的异兽浮雕，她这才意识到，这里竟然是一道被打开了的暗门！

暗门后，是一个更加宏大的空间。

从凹凸不平的穹顶来看，这里似乎是山腹内天然形成的洞窟。碧瓦朱扉、雕梁画柱的神殿式建筑，依陡峭的岩壁建成。

只是，姜岁晏和范明宇一见这建筑，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座神殿绝不是商代的产物！

两人直奔神殿。

宽广的宫殿内，完好的八宝琉璃盏中烛火依旧。是以，姜岁晏和范明宇不用手电筒也能看清，五具白石棺如众星捧月般，拱卫着一具镶金嵌玉、棺盖上雕刻着玄鸟的青铜棺。

非要说的话，这座冥殿本身算不得诡异可怖，只是此时，六具棺材已全部被开棺，四具被咬死的男尸像垃圾一样被丢到地上，棺内空无一物。

看清一切后，范明宇喉咙发紧，头皮发麻。他颤着声音确认道：“姜老板、您杀了几只僵尸啊？”

姜岁晏沉默了一瞬：“四只。”

人真是一个喜欢作死的物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