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下了决定，两口子也不再耽搁，赶紧行动起来收拾东西。毕竟小老虎每在山里多待一天，事情就有可能多一重变故，能越早走就越好。

山里不比村里，缺东少西、风餐露宿的，有许多东西需要提前准备好。

他们商量着列了一个清单出来，未免忘记，还用在草纸上都一一写了出来，两人都上过扫盲班，常用的汉字都会写。

清单列好后，周定山拿上家里的钱、票，到大队开介绍信。

趁着天还早，他要尽快去镇上采购，村里的代销点只销售少量常用的商品，很多东西只能去镇上的供销社买。

大队里，干部们都在。

听周定山说要送老虎回山，都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不就是头畜生，杀了不就行了，你们费这么大劲干嘛？”

“是啊，而且这马上就要冬天了，山里刮风下雪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会死人的！”

周定山赔着笑：“这不是养的时间长了，到底有感情，不忍心杀它。而且兰兰喜欢吗，我们就这一个闺女，我们当爹娘的，能成全就成全了。”

“不是，哪有你们这么惯孩子的？！”

“她说要星星月亮，你们也给她摘去啊！”

“定山你们可得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小事啊！”

“都想清楚了领导，我在山里打了一年猎呢，对山里熟，没事的。”

几人实在是理解不了，又劝了好一会，但实在是劝不动，也只能满脸不赞同地给周定山开了介绍信。

拿到介绍信后，周定山告别了几位领导，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镇上。

另一边的家里，王润香也在忙碌着做干粮。

她把家里所有的面粉都拿水和了，全都蒸成了饼子，方便携带。所有的肉也都切成了条，蒸熟，再装进筐子里，挂在灶火上头的房梁上，借助灶火全部烘干，咸菜萝卜白菜等也如法炮制，全都烘干。

制作食物的间隙，她去屋里把箱子里的衣服都收拾了出来。

说是所有，其实也没几件，一人一身棉裤棉袄，一人一身褂子裤子，仅此而已。这一年来打猎攒下的毛皮，陆陆续续卖了贴补家用，一块也没剩下来。

周定山回来已是深夜，他把所有能用的票都用光了，买了个新的手电筒，一把新柴刀，还有好些西药和纱布，以及各种零零碎碎的火柴、煤油、麻布等东西。

灶房里的火还烧着，饼子还在蒸，房梁上的肉和菜还在烘干。

周定山坐在餐桌旁，桌子上是王润香给他留的晚饭。

周定山：“今天晚上咱俩熬个夜，把吃的都弄好了，明天上午收拾收拾家当，收拾好咱们就走。”

“好。”王润香点头，女儿还在山里没吃没喝，自然能越早走越好，“等你吃完饭，我们去跟族里说一声吧。”

“不用，我回来的时候说过了。”

两人忙了一夜，破晓时才把东西收拾完。

他们在床上略略歇了会，等天大亮了，吃过早饭，就拿出筐子扁担，开始装家当。

大至吃的、穿的、锅碗瓢盆，小至针线、灯捻，能装的就用筐子装起来，不能装的用绳子系在筐子外，最后收拾出了两个扁担的行李。两人一人挑一个扁担，正好可以挑走。

出发前，族里叔伯和周国喜夫妇又来劝了一波，自然也没能劝动。

最后周国喜给了周定山一张介绍信：“你们这次去得远，村里的介绍信恐怕不管用，聊胜于无吧，拿上了，赶路的时候尽量避开点人。”

周定山感激地接过来，贴身收好：“谢谢队长，队长放心吧，我们带着老虎，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一路上都走山路，应该遇不上什么人。”

“要我说你们还是别去了。”族里叔伯们又忍不住劝说。

“哪有为了只老虎背井离乡的，你们这也太离谱了。”

当然，还是没能劝动。

王润香和周定山弯腰挑上扁担，带上大黄狗，告别了叔伯和周国喜夫妇，就一颠一颠的从右边的小路进了山。

秋天的树叶都黄了，枝头上，山路上，到处都是金灿灿的。

早上起来后，周兰继续和小老虎在山里找吃的，找得累了，他们就卧在草地上休息。

刚坐下休息没多久，小老虎忽然皱了皱鼻子，仿佛闻见了什么似的，猛地坐起了身。

周兰也跟着坐起来，她望着小老虎望的方向，但视线里只有山和树。

又过了一会，小老虎不安地站起来，它往前走了两步，视线仍盯着那个方向。

周兰也被它的情绪感染，站起身，不安地望过去。

就这样又等了很久，周兰渐渐看到视线的尽头处出现两个小黑点，起初还看不清，随着时间推移，那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她终于看清了，是爹和娘！

从出生起，她还从没和父母分开过这么久，一见到她们，周兰下意识就惊喜起来。

比爹娘更快跑过来的是大黄，它细条的身体穿过树丛，跳过岩石，像乘风的箭一样朝她冲过来。

周兰张开双臂。

大黄狗“嗖”地扑到她身上，脑袋对着她蹭啊蹭的，尾巴都要摇断了。

蹭完她，它又去扑小老虎，爪子扒着小老虎的脑袋咬上去。

小老虎把它扒拉下来，一脚踩在脚底下，视线仍警惕地盯着靠近的王润香和周定山。

周兰回想起前天夜里的事，心中的喜悦落下去，看着父母也不由得警惕起来。

夫妻俩走近了，放下扁担，在草地上喘气休息。

风吹过草地，带起一阵阵沙沙的轻响。

王润香从扁担里拿出一张饼，抬手递了递：“饿了吧，吃饼吧。”

周兰迟疑了一下，从母亲的手里接过饼，低头咬了一口，然后又掰了一半喂给小老虎。父亲打猎的肉不足以喂饱小老虎，所以后来，小老虎都是半肉半素的喂养，他们吃的东西它也都跟着吃。

一张饼分完，周兰感觉肚子里的灼痛感降低了很多。

王润香：“我跟你爹商量过了，不杀小老虎了，我们找座没人的山，把它送过去，只要没有人，就不会有人想杀它了。”

周兰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大半年来她一直跟母亲学习，已经能听懂长句子，她知道母亲在说什么，但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令她不可置信。

“但是兰兰，到时候它就要留在山里，你就要跟我们回村里，知道吗？人和老虎是不能在一起的，人要活在人群里，不能活在山里，知道吗？”

周兰并不是很懂，但如果能让小老虎活下去，那让她回村也没什么。

她只略一想了想，就点点头答应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