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风,又是雨,身体上的热量快速流失着。
就在周兰冻得快要神志不清的时候,前方终于传来父亲惊喜的声音:
“有大树!有大树!”
手电筒的光柱隐约呈现出丈外的景象,一片亮白雨幕中,一棵巨大的古树躺在地上。古树很粗,足有三四个合抱,树根和树干之间撑起了一片空间,他们正好可以进去避避雨。
“快走!”
三人一虎一狗踩着雨水快步冲向古树。
树下空间呈三角状,斜边长约十几米,树根高半米,树杆粗约两米。他们弯着腰钻进去,瞬间就觉得周身雨水减小许多,大家都跟着松了口气。
外面下大雨,树下下小雨。雨水顺着圆筒的树身滑下来,在下面形成一行滴滴答答的雨滴。
被褥湿了一半,夫妻俩索性把湿了的被子和褥子展开,用草绳系住,然后一左一右搭在树身两侧,成了一个屋脊状的庇护所。
被褥隔绝了风雨,头上也不再滴水,不过现状依旧严峻。
夫妻俩翻遍了行李,几乎所有行李都湿透了,火柴盒里一汪水,携带的火种也熄灭了。
没有干燥的衣服,没有火,外面狂风暴雨,他们几乎陷入了绝境。
这是生命的绝境,寒冷失温,他们会冻死在这里。
“完了,没救了,这次是彻底没救了。”周定山绝望的坐在地上,再看向周兰,之前压的怒火在此刻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你也是不争气,眼里就只有这只老虎,要不是你非向着它,咱们一家至于到这个地步吗!”
周兰脸上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快想想办法吧!”王润香恼火地喊,“天无绝人之路,肯定有办法取火的!”
让妻子吼了一通,周定山冷静了点:“对,对,肯定会有办法的,取火的方式有很多。”
王润香指着头顶上的粗大树干:“树这么粗,我们往里挖,一定能挖到干柴。”
周定山搓搓冻僵的脸,快速思考着:“那你跟兰兰凿木头,再把火柴贴身放着,看能不能把火柴暖干。要是凿出干柴了,就钻木取火试试,我出去找找火石,要是找到火石了,火石也能取火。”
这样的天气出去很危险,但再危险,也不会有比当下这样更危险的时刻了。
做好了安排,他当即就拿上手电筒,冲进了暴雨里。
周定山走后,王润香就和女儿把火柴贴身揣怀里暖着,然后她们各自拿着一把柴刀,抬臂往头顶的树干砍去。
古树不知倒地多少年了,树皮枯糟,轻易就能剥下一大块,但树皮下的树干依旧是潮湿的。
被褥能遮雨的范围有限,外面还是有好些雨水被风吹进来。王润香解下自己和女儿的蓑衣,用麻绳系在一起,如被褥那样,左右搭在树干两侧,然后又沿着被褥和蓑衣挖了一圈排水沟,尽量不让地上的雨水进来。
两人就这么凿树,一刀一刀不知道砍了多少刀,终于在胳膊快要累酸的时候,看到了干燥的树芯。
两人振奋不已,再接再厉地凿过去,更多干柴扑簌簌地掉下来,就像希望一样,越垒越多。
王润香忙把地上的淤泥清理干净,露出下面坚实的土地,尝试钻木取火。
她没经验,只隐约知道要用木杵对着另一根木头用力旋转摩擦。她用凿下来的木头试了试,木头上面都是棱角,她钻了好一会,手都磨出了血,下面的木头一点火星都没冒出来。
刚垒出来的希望,就这么就消散了。
周兰还在不知疲倦地凿着树,仿佛想用这样的努力来弥补什么。
王润香已经冷得浑身都要没知觉了,她从怀里拿出一根火柴,还有湿润的火柴盒,她尝试着用火柴在火柴盒上划了划,还是毫无反应。
火柴太湿了,她们现在的身体又太冷,浑身冰凉,根本暖不干火柴。
她满面绝望地望向树外,周定山已经出去很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正想着,她看到黑暗中划过一缕光束。
王润香惊喜地探出头。
周定山这边也归心似箭,他怀里揣着一大堆石头,在暴雨中找寻回去的路,险些迷了方向。
“定山!这里!在这!”王润香高声大喊。
周定山加快脚步跑过来,王润香掀开树边垂落的蓑衣,周定山一个矮身就钻了进去。
“怎么样,找到了吗?!”
周定山放下手电筒,解开身前的衣摆,顿时,一堆石头叮叮当当地就落了下来。
“我在河滩边的一个树洞里找的,都是干的,我挑颜色深的都捡回来了,快试试能不能用。”
周定山只在小时候玩过火石,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不太记得火石长什么样了。
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火,谁家的火灭了,去邻居家借块热炭就行了。进山的时候大家也会带火种,或者带盒火柴,火石这么古老的取火方法,早就已经没人用了。
王润香拿起两块石头,用力在一起碰了碰,没什么反应,她又试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她又拿起其他的石头,周定山也跟着试,两人挨个把所有石头都试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火星出来。
试到最后,两人已经近乎绝望。
难道他们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周兰还在哐哐哐地凿树,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
周定山忽然灵光一闪:“润香,我们用刀砸石头试试,磨刀匠磨刀的时候不是也会磨出火星吗!”
说干就干,两人把一堆石头都牢牢地按进地里,周定山举起柴刀,用尽全身力气,奋力地朝石头上砸去。
“哐!”的一声,零星的火花迸溅出来。
“真的可以!有火星!”王润香惊喜。
“快!把干柴……不,快撕块棉花过来!”
还有一床被褥是干的,王润香用力扯开被子的一角,拽了块棉花出来,双手拍蓬松了,放在石头缝里。
周定山用力拿柴刀“哐哐哐”地砸石头,火星飞溅,落在棉花上,几点火星在里面忽闪忽现。
这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啊。
周定山连忙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对着棉花轻轻吹气,棉花里的火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了某个临界点,然后“轰”的一声,一簇火团猛地从棉花里冲了出来!
“快快!柴火!”
王润香忙在上面搭上一根根细小的干柴,为了保持火势,中途又添了两次棉花,最终,他们在这个雨夜里,终于有了一堆属于自己的篝火!
王润香珍而重之的一点点往里面加柴,慢慢的,火势终于稳定下来,不会再轻易熄灭了,一家三口都松了口气。
周定山把身上的蓑衣脱下来挂在了树干下,挡住了来自树冠方向的风雨,这样整个树下空间,除了一些缝隙,基本上就不漏风了。
他们用扁担把被子在中间擎着,夫妻俩和周兰分别在两边换下下半身湿透的衣服。
换好后,周兰裹着褥子,夫妻俩裹着被子,一家人哆哆嗦嗦地围着火边烤火。
小老虎和大黄狗也卧在火堆两侧烘烤着。
树下的温度渐渐回升。
等身体不那么冷了,周定山把铁锅往树外推了推,接了半锅雨水回来。捡回来的石头在火里简单堆成了三角支点,然后把铁锅架上去,虽然有点压火,但也不妨碍烧水。
他们把野菜干,肉干,藕干,各种水果干,大乱炖煮了一锅。一家三口一人捧着一碗,热乎乎的喝下肚,整个人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都舒适得呼了口气。
小老虎和大黄狗也分到了一盆大乱炖。
周兰吃完饭,就裹着褥子低头烤火,十分乖觉安静。
周定山看着女儿不争气的样子,又看了眼旁边的老虎,冷哼一声放下碗:
“这段时间小老虎跟着我打猎,一点长进也没有,我看它也就这样了。反正就算把它送到深山野林里,它自己也活不了,我看我们也不用瞎忙活了,山里这么危险,等天晴了咱们就回家去,让它自己自生自灭去吧!”
周兰蓦地抬起头。
王润香也诧异地看向丈夫,这件事周定山完全没跟她提过。
“连只鼬子都不敢咬,就它这副德行,肉送它嘴边它能都把自己饿死!既然这样还费什么功夫,明天我们就回家!”
周兰急的脸都红了,偏偏嘴里说不出来,什么词都想不到,只能一味地喊周定山:“爹,爹……”
“你喊我干什么?喊我也没用!它一天天地跟着你有样学样,有你这副德行,它就永远学不了好!”
“你看看你自己,胆子比针眼还小,见一点血,连肉都不敢吃了。这山里的豺狼虎豹要都跟你这样,早就饿死绝种了!”
周兰嘴唇翕动,无数音节在喉咙里滚啊滚,终于说出几个音来:“我,打猎。”
她不会那么没用,她会努力的,小老虎也会变好的。
树下静了一瞬。
周定山瞥向女儿:“真的?”
“打猎,我打猎……”生怕父亲不信,她连忙复述。
王润香从头到尾一声没吭,就像她教育女儿的时候,丈夫也从不插手她一样。
周定山心里满意了,但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于是重新端起碗,状似十分勉强道:“行吧,那我就看你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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