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允许使用A商。

束娇从服装店拿了两套衣服和鞋去卫生间里换，先是用热水将身上全都擦一遍，再换好衣服，简单的卫生也算是搞好了。

毛巾是顺手拿的，用料不错，拿来擦头发刚好。

别的不说，整座商城里就没有劣质的产品，顺着记忆摸索，当初吃的员工餐都是好味道。

这座商城的一切都是可用的，之前就有想过如果拥有一整座商城会怎么样，没想到居然这么爽，东西随便拿随便用。

把个人卫生搞好了，最重要的就是商城的卫生，从商音的话来看，让她留下来应该就是因为商城被她弄脏了，需要人打扫一下。

还真是和想的一模一样，确实很讨厌别人打扰她。

束娇打量了一下四周，空旷的卫生间里连个拖把都找不到，就在这时，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突然被打开，束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有什么妖魔鬼怪钻出来，猛的一个回头，一根棉拖把掉了出来。

束娇松了一口气，只能安慰自己死亡目录已经消失了，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鬼怪。

确认这里没有鬼怪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整座商城都没有在运转，没有客人，没有服务员，没有工作人员，一切都没了。

不过思及此，束娇想到了商音，为什么她没有消失？按理来说死亡目录的世界崩塌了，她为什么还在？

怀抱着这样的疑惑，束娇沿路用拖把把地面打扫干净，直到拖到旋转门那里，看着外面不停息的雨夜，束娇愣住了。

外面风很大，吹的树都被压弯了腰，简直可以说是史无前例。

束娇把拖把送回卫生间，出来之后面对偌大的商城有些不知所措。

空旷又寂静，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人，黑暗几乎笼罩了整片商城，只有一楼大厅有光，束娇就坐在一楼大厅的小火车看着外面。

商城的隔音太好了，静悄悄的，呆久了只有心慌。

束娇整个人缩在小火车里，暖气开得很足不至于感到冷，可是肚子已经饥肠辘辘，她还没有吃晚饭。

A商应该也有些吃的商店，但是除了一楼以外的店铺都不亮灯，她也不知道总电闸在哪，更没有心思去探索那些黑漆漆的商店。

自从从死亡目录出来后，像是后遗症，束娇很讨厌黑的地方，对于医院也是望而生畏，更害怕生病或者流血。

死亡目录换来了新生，同时也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恐惧。

安静，无止境的安静，连呼吸和心跳声都那么明显。

商音说只允许待到十二点，而距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只能在这里慢慢消磨。

*

束娇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商音，她还在C商的游戏城。

C商的娱乐场所最多，其中包括按摩健身以及桑拿美容之类的，十二层和十三层是打通的大型游戏城，也是她常待的地方。

这里的游戏早就被商音玩了个遍，却依旧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因为这里总是很吵闹，没那么安静。

商音正坐在一台娃娃机前，悠然自得的咬着巧克力棒，脚下躺着一堆娃娃。

商城内的东西至少在商音的观念里是消耗不完的，任何商品都是，像是游戏里无限补充的商品，会源源不断的出现。

在又一个娃娃被吊上了后，商音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她想去玩了。

娃娃机上静悄悄的躺着一盒蜜桃味盒装巧克力棒，里边没剩几根，商音已经感觉有些腻了，只得一把抓起来塞进嘴里把空包装扔进垃圾桶。

商音漫无目的地在C商闲逛，她低垂着眉眼，双手背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

少女外貌的人穿着紫皮质短裤，露出两条健康有力的双腿，上身是一件无袖衬衫和皮外套，手腕上扣着两根银镯子，商音比较喜欢硬底的靴子，走路很响，轻轻的走着仿佛在告诉所有能听到的人她的存在。

脚步声逐渐逼近，束娇从小火车内探出头，商音正站在她不远处。

即便有过预警，束娇还是被吓到了，这座商城里的一切都是这样，当你突然听到声音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不远处，如它们的主人一样。

商音伸手指向楼上，束娇往上看去，在不知道多少层上突然亮了起来，一整层都是亮的。在她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商音又指向一旁的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也亮了。

束娇一时有些无话可说，但看着对方清亮而黝黑的眼睛，还是脱口而出：“…谢谢。”

商音双手背在身后，神情显得心不在焉，点了点头道：“别弄脏了，打扫干净。”

第一次主动把商城让给别人用，商音心里有点不爽，但是一想到今晚过后或许就谁都见不到了，她觉得没什么。

反正只有今晚。

眼见外面的雨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商音问：“不通知他们来接你吗？”

“谁？啊，我和他们不在一个城市，大家各奔东西去了。”

束娇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商音突然提起同伴的话题，她不像是会好奇这个的人。

商音在背后不停的拽自己的头发，她很少会有机会和人搭话，更少主动去搭话，算算看，还是第一次交流。

束娇盘腿坐下，她盯着眼前举止怪异的鬼怪，突然笑了：“鬼也会好奇我们的事情吗？”

商音从她的笑容中品出不屑，没当回事儿，人对鬼怪如果不抱有恶意才是奇怪的。

商音摇了摇头，她突然之间觉得有点困了，想回花园睡觉了。

“你以后都会在这儿吗？”束娇问。

她的眸色幽幽如夜中鬼火，亦如同第一次来到这里那样。

“只有今晚，然后我就会…目录消失了，我也会跟着一起走的。”

商音知道束娇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她这样的恶鬼继续残存于世对于人类是个很大的威胁。

要真问起来还真有点不爽，早知道让她饿着肚子回去了。

束娇单手撑着下颚，眼神从大门移到商音身上，“你要去哪儿？”

“睡觉。”

“…我是问你们鬼死后会去哪。”

“不知道，地狱吧。”

地狱两个字轻飘飘的就从嘴里飘出来，商音才觉得有些可怖，因为她连地狱都不会去的，和目录签订契约就意味着舍弃去往地狱的路，今夜过后或许会真的飘在无尽中等待着灵魂放弃存在的那一刻。

视线落到对方的脸上，束娇的表情却品不出一丝高兴。

倘若人类对于恶鬼的消亡不会欢笑兴奋，也不至于露出这么无奈的表情。

“其实我还蛮恨鬼的，因为你们都很可恶，但是像你这样不杀人的恶鬼倒是第一次见，所以直到你要死，我居然没有高兴。”

束娇似乎也觉得自己说这些话不合适，但是已经说出口了，该说的话还是一股脑吐出来了：“目录消失后你是我第一个想到的鬼，因为只有你放过了我们，用行为震撼了我，原来恶鬼会放过人类，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所以当时我在想你会不会不觉得解脱。”

商音双膝一弯就这么原地而坐，商城对她来说就是家，坐哪儿睡哪儿都可以。

两人之间相隔十米远。

她问：“解脱什么？”

束娇居然也真的开始和她解释了起来：“执念，恶鬼的形成可能是怨念，死亡后的执念，亦或者是**的形成，形成的因素有很多，投入死前执念能解开，坠入地狱的时候就会轻松许多。”

“不会轻松的，你们被骗了。”商音低头把玩起手上的银镯。

束娇直勾勾盯着她，似乎很好奇她话里的意思。

商音也没有隐瞒，反而很乐意吐露：“如果死之前坦然接受或者释然的话，就会坠入地狱永不超生再难有重启之日，一旦执念解开，那以执念化而生的力量就会消失，变成一介恶魂，往后在地狱只有赎罪的份，承受永不停息的痛苦。”

她向右轻轻偏头，细细摩擦银镯上的花纹。

“恶鬼怎么能释然呢？作恶就是作恶，就应该在地狱里痛苦，无论是复仇或是被迫，一旦成为恶鬼，就没有回头路了。”

束娇用力按住右手大拇指的指甲，她当然可以去怀疑商音的话，可是真的有比恶鬼更懂恶鬼的存在吗？

“和玻璃是一样的。”

商音伸出手，不知何时已经有一面玻璃出现在她面前，如若不是她将手覆了上去，束娇压根没发觉那儿有一块玻璃。

商音较好的面容格外平静，然而手上却微微发力，“咔嚓”一声，裂缝出现，并随之越扩越大，玻璃却始终没有炸掉。

“灵魂就像玻璃，呈现透明却可以染上不同的颜色，怨气憎恶，一切的恶念就像是裂缝，自己出现的裂缝和别人砸出来的裂缝都会让玻璃被换掉，因为这块玻璃已经破掉了。没有区别的，哪怕只是弥留的久一点，结局都是一样的。”

商音抬起头，她整个人透过玻璃被分裂，裂成无数块，宛如即将到来的死状。

“现在至少有一个人能改掉这些误解，让那些希望恶鬼永远不得超生的人庆幸，原来恶鬼真的会永远痛苦。”

束娇只是摇了摇头，“我不以痛苦为食，并不会感到庆幸。”

“那就不会吧，”商音笑了，宛如晴光映雪般短暂的出现在嘴角。

“很快要十二点了，拿点东西吃吧，你该走了，你不会想留下来陪葬的。”

商音起身，玻璃清脆的炸裂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格外清晰，当束娇再看的时候，商场的主人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