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丞相和太子殿下叫来是为了取字，晨嫣确实是没有料想到，惊讶的是父亲还能记起这件事。

这算是对她及笄那日的补救吧……晨嫣自嘲一笑，父亲好像一直觉得将她驯得很好，从来不怕她心生怨怼。

如今唤她来做什么呢？莫非她还真能决定自己的字不成？

太子殿下和苏丞相相互谦让了半天，没让出个结果来，晨嫣表面专心，实在悄悄游神：哥哥的生辰，本还想着让采云把生辰礼送到镜园，没曾想今日哥哥能来，倒是省事。

回过神，恰听见太子殿下道：“不如让苏中郎过来，他是太子妃的长兄，取字一事也该听听他的看法。”

苏丞相自然不乐意，可太子殿下都开口，哪有不应的。苏舟就被叫了来。

不久，苏舟和苏丞相为取字“曦妧”还是“熹妧”对峙，晨嫣立于一旁，无所谓的样子，她其实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字取作什么。

只在父亲对着哥哥口不择言道出那一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时垂了眼。

元倾遐看了一眼纸上两个字，又偏过头看看他那过分沉默的太子妃，道：“叫曚妧如何？”

晨嫣抬眼，与元倾遐对上视线。

苏舟和苏丞相话音都停了，一齐看过来。

“太子殿下说的是哪个字？”苏舟直接开口。

元倾遐把字写出来，几人都看过去。

苏丞相扫了一眼，同意道：“殿下起的极好。”

苏舟皱眉，去看晨嫣，晨嫣对他点点头——与其听哥哥和父亲在那争，不如就用了太子殿下起的。

于是苏舟也同意了。

晨嫣的字就这样定下。

离开丞相府，晨嫣的生活稳定下来。

太子殿下婚假在府，却是整日待在书房。晨嫣偶尔送东西去，都能看见殿下在读书。

还记得回门前一夜殿下赶走自己，于是晨嫣每次送完只在书房待一会儿，只要元倾遐抬头看她，她马上识相离开。

直到有一日，晨嫣刚要走，被元倾遐叫住。

“太子妃，”他声调很平。

晨嫣转身看他：“殿下？”

元倾遐唇微抿，眼中划过一丝困惑，思考良久，晨嫣静静等他。

“你，”元倾遐想了想，问：“你在府中有事做吗？”

晨嫣怔住，张了张口。殿下这话仿佛是在说她看着很清闲……

晨嫣试探问一句：“平时确实没什么事情，殿下，臣妾可否请一些曾经的朋友来府里？”见殿下愣住，她又补一句：“譬如昌陵郡主。”

方莞是太子殿下的表妹，搬出她来殿下应当不会不允。

不出晨嫣所料，元倾遐看了她一会儿，淡声道：“可以。”

等晨嫣离去，元倾遐转过视线，瞥见桌上那本被盖住半边的《周易》，低骂一声。

又是上元。

还是京城花灯夜。

元倾遐没出门，晨嫣也没出门。

特殊节日，难免有些奇怪心绪。吃过晚膳，晨嫣说有点想吃甜汤圆。

采云道：“奴婢这就让厨房给娘娘做一碗。”

晨嫣沉默一瞬，道：“天色晚，别麻烦了，让阿……”她住口，按了按太阳穴，又道：“不用了。”

采云和采荷对视一眼。

到门外，采荷说：“我上街去给姑娘买一碗回来。今日上元，街上很多卖汤圆的。”

采云睨她一眼：“街上的东西不干不净……你怎么总是改不过来，要叫娘娘！”

采荷很平静：“我知道了。”

“采荷，”采云叹气，忽然怅惘道：“你说方才娘娘是不是想唤阿叶？”

采荷：“我不知。”

“哎，”采云望着天边满月，过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我以前总觉得姑娘对阿叶更好，可那时把阿叶赶走，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么多年……也是真的狠心。”

采荷还是去街上买了一碗汤圆，拿给晨嫣时，晨嫣愣了半晌。

汤圆很甜，晨嫣一颗一颗吃得很慢。元倾遐进房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走近了，看清碗里是汤圆，下意识开口：“这是哪里来的？”今日厨房做了汤圆？

晨嫣边吃汤圆边出神，听到声音惊讶一瞬，最后一颗汤圆滑入喉。她将碗放下，很快起身：“殿下。”

惊讶是情有可原，晨嫣习惯了太子殿下晚归，如今比起平时，早了不是一点。

回想一下殿下问的问题，晨嫣答道：“这汤圆是方才臣妾让侍女上街买回来的。”

元倾遐沉默看着她。

对上殿下视线，晨嫣将其他情绪压下，等着殿下说话。

好一会儿，元倾遐转过视线：“好吃吗？”

太子殿下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碗上，晨嫣实话实说：“这汤圆有些太甜了，殿下应当不会喜欢。”她往书房送了几日点心，对殿下的口味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元倾遐：“嗯。”

这句应的仿佛有些情绪，晨嫣疑惑。

为什么？

“殿下可是想吃汤圆？”虽然觉得不太可能，晨嫣还是猜了一句，接着道：“若殿下想吃，可以让君为现在去……”

“不想。”元倾遐平静打断。

果然。

晨嫣让人把桌上碗收了。

被殿下这么一打断，晨嫣也没心思再去想些有的没的，打量一会儿已经坐下的太子殿下，暗想：今日上元节，殿下不出去逛逛？

不出去也就罢了，还这么早就回房。

殿下很安静，晨嫣琢磨不透，想着莫不是今日读书读累了，又揣测一句：“殿下要准备歇息了吗？”

元倾遐抬眼，将晨嫣方才的话过了一遍，有点莫名其妙：“太子妃不是才吃了碗汤圆？不怕积食？”

现在歇息确实有点早，晨嫣也觉自己的猜测离谱。

实是殿下前几日总在她睡得迷迷糊糊才回房，给了她一种错觉：若不是困了，殿下根本不会回来。

如晨嫣所想，元倾遐本来确实是打算和前几天一样，在书房待到夜阑人静。

结果书看着看着，忽然开始回忆往昔，想到以往每一次上元节，他都找不到她。

虽然晚膳时已经知道她今夜不会出府，他还是将书放下，回来了。

……无聊。元倾遐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评价。

太子殿下又犯别扭了，他选择将这一切变得合理。

“来下局棋。”

*

上元过去，晨嫣进宫，皇后娘娘敬茶那次恶气已出，对她客气了些，不过再没有当年的亲近。

默公主还是不太知道如何面对晨嫣，躲开了。

又过几日，晨嫣想起已经得了殿下准许，让人传口信给方莞等人，若有空可以来太子府。

刚传了话，她们就来了。

方莞，钟娇娇，谢樱还有余初。

经过许多事情和身份上的转变，起初连一向活泼的谢樱都有些拘束。

晨嫣态度如常，大家才渐渐自然下来，像从前一样谈天说笑。

钟娇娇玩笑晨嫣成婚太早，谢樱提及自家三哥和钟四姑娘钟芸芸的订婚，顺便向着钟娇娇骂一骂钟芸芸。

余初说她大嫂怀孕了，全家上下很高兴。

晨嫣和方莞只负责附和跟笑。

跟她们在一块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会儿就日落西山。

方莞一副不舍样子，晨嫣笑说她想来随时能来。

“不会打扰太子表哥么？”听到晨嫣的话，方莞惊讶道。

晨嫣摇头：“殿下准许了。”

钟娇娇轻声道：“太子殿下对晨嫣很好。”

方莞高兴接话：“那就好！”

等这四人离开，晨嫣恍惚一阵，方才真的像回到过去。

可地位的改变，还有那些经历的事情，怎么会没留下痕迹。

晨嫣思绪万千，缓缓踱步至桌边。

瞥见方莞她们带来的紫灵糕，怔愣片刻，愁绪散了。

紫灵糕还是这么香甜。

*

二月，苏夫人周蓉来到太子府。

晨嫣惊讶地接待她。

苏夫人的神情俨然是忧心忡忡，晨嫣察言观色，关心一句：“您心中有事？”

周蓉叹了口气，一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的样子，挣扎好一会儿，才道：“太子妃娘娘，臣妇确有一事头疼。”

晨嫣凝神听着。

“娘娘上月回门之日，因着太子殿下在，不便开口，此事确是不光彩，”周蓉忧愁道：“这先要说您的三哥哥。”

晨嫣想了想：“当日是没有见到三哥哥，可是出了何事？”

周蓉叹气：“非是不知礼数，他是重伤难行。”

晨嫣惊讶：“如何伤了？”

“他在路边与一女子说笑，谁知被大理寺的大人抓起，打了七十棍。”周蓉说到这里，不免也露了心疼之色。

晨嫣明白了，所谓说笑，应当是调戏吧，或许还更严重。她只好道：“此事……父亲没去疏通吗？当初三哥哥说了些不该说的，险些有牢狱之灾，不是也……”不了了之？

周蓉想起来当初那件事，是苏言说了苏舟的坏话，怕晨嫣心中难平，道：“那次他已被您父亲教训了一顿，也知错了，而后也一直安分守己。”

晨嫣垂下眸子，不愿听这个，道：“那如今，您寻我是想？”苏言挨了打，不找宝贝他要死的父亲，找她做什么？

打都打了。

“我寻您，是想让娘娘想想办法，关于羽溪的事情，”周蓉回答。

嗯？话题转的太快，晨嫣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方才不是在说苏言么？

“六妹妹出什么事了？”

这事竟好像比苏言挨打还难说，周蓉一句句说得很是艰难：“羽溪见她哥哥被大理寺抓去打了，一时激动，说要给他报仇。您也知道，这孩子性子冲动，她竟直接去了大理寺要闹，然后……”

“然后如何？”晨嫣追问。总不能也被打了吧？

“然后，”周蓉眼一闭心一横：“这孩子回来后，非说自己爱上了那位大理寺的大人。”

晨嫣：“……”

周蓉：“羽溪也要及笄了，闹着要嫁给人家。”

晨嫣对大理寺了解不多，但她了解自己那位父亲，对六妹妹，苏丞相是真疼爱。

苏羽溪不是苏丞相的棋子，不是苏丞相巩固地位的工具，按理来说，只要她真心喜欢，父亲总会满足她的。

是那位大人已有妻室，还是身份过于低微？以至于让苏夫人如此苦恼。

晨嫣瞧一眼周蓉，耐心问：“不知这位大人，是何人？任大理寺何职？”

“是大理寺卿沈大人，”周蓉回答。

晨嫣思索，大理寺卿，大理寺的最高长官，那就不是后者。等一下，大理寺卿？是她想的那位么？

晨嫣试探地问一句：“这位大人可是已有妻室？”

周蓉摇头，低声道：“沈大人早有克妻之名，何人敢嫁他。可是无论怎么和羽溪说，她就是……”

晨嫣睁大眼睛。

大理寺，沈大人，克妻。原来是这位。

六妹妹倒是会挑人。

不过，这种事情，她又能帮什么忙呢？

周蓉看出晨嫣的疑惑，道：“娘娘无需劳累，我只想请您去和羽溪多说说那位沈大人的事情，贬低贬低他。”羽溪自小在晨嫣面前有极强的胜负欲，若晨嫣说看不上这个男人，她或许就能不要他了。

晨嫣听了这话，心里想笑，面上却认真：“我可以试着劝劝六妹妹，但是沈大人是朝廷命官，晨嫣不敢随意编排，担心有牢狱之灾。”

周蓉沉默，点头：“多谢娘娘。”

*

是夜。

上元节后，元倾遐婚假结束，不整日待在书房，每日回房的时辰也提前了。他回来时，晨嫣还没睡下。

“听闻今日苏夫人来府了？”元倾遐随意问了一句——因为上次下棋愉快，他们如今已经可以有一些正常交流。

晨嫣“是”一声，想着这倒刚好可以问问殿下：“殿下与大理寺的沈大人可相熟？”

元倾遐挂衣服的动作一顿，偏过头：“不熟。”他将衣服挂好，又道：“满朝文武没有和沈大人熟悉的。本宫也只是认识。”

当然他的身份，也不需要去熟悉大理寺卿。

晨嫣想了想，又道：“那殿下可否和臣妾说些沈大人的事情？”她还要想想怎么劝六妹妹。

元倾遐坐到床边：“听说丞相府六姑娘近日总往大理寺跑，太子妃是为了此事？”

晨嫣点头，承认了。

元倾遐看向晨嫣：“沈大人是父皇钦点的状元郎，因其才能想让他进六部，结果他说要去大理寺。”

晨嫣点头，还欲再问。

元倾遐不想再在睡前谈论这个，只道：“太子妃不必担心，也不用劝六姑娘，沈清许那个人……”他似笑非笑：“六姑娘会看明白，然后想通的。”

晨嫣不解，猜测和传言的沈大人“克妻”有些关系。

见殿下不愿再聊，晨嫣也不再想，盖上被子，准备睡了。

写上元节那一段脑子里有个小剧场：

晨嫣：“殿下应当不会喜欢。”

敏感别扭遐：“这就是你只买一碗的原因？我不接受！”

晨嫣：“那你要吗？让君为买。”

嘴硬傲娇遐：“不要。”

当晚，睡不着的太子遐：“本宫想吃汤圆。”

卑微打工人君为：“？？？”早问你你不要，天天就知道折腾员工。

君为：真的每天都想把老板脑子打开看看里面装了多少水。

太子这人有时真的别扭，内心戏超多。（假装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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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上元前后（晨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