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子府路上,默公主和方莞依旧热热闹闹地聊天,晨嫣安静听着,心中却不免想起今日听的那出戏。
灭门惨案,罪魁祸首是达官显贵……这样一出戏,却在坊间传扬,唱出了名头。
若真是编造的戏本也就罢了,但要是人有意为之,是想把哪家拖下水?
一人之声小,可激起了民愤,有些事情就能轻易做成。
这出戏好会鼓动人心,今日默公主和方莞就动了情绪,她们身份特殊,晨嫣当时劝住了,是担心她们冲动之下被利用,搅进这浑水里。
旁人要做些什么,与她无关,晨嫣想,若真是哪户达官显贵做了该天打雷劈,万人唾骂的事情,她静观天理报应便是。
——总之不会是丞相府,丞相府人丁单薄,父亲是草包,而她那位三哥哥行事虽荒唐,本质也是窝里横的怂货,做不出这种事来。
见着晨嫣一直安静,方莞喊一声:“嫣嫣。”
晨嫣抬眼:“嗯?”
“想什么呢?”方莞瞧她:“有心事吗?”
默公主也疑惑看她:“是有什么难办的?”
晨嫣摇头,怕她们多心,挑了件事来说:“祖母前几日寻我,说正给几位妹妹寻摸亲事,请我也费点心,帮忙看看。”
方莞“啊”一声:“好着急啊。”
晨嫣轻言道:“也不算早,五妹妹六妹妹及笄礼都过了,七妹妹小一些,再有半年也要及笄了。”
默公主盯着晨嫣:“在你们家是及笄了就被逼着要嫁人么?”
晨嫣愣一下,没应这话,只冲她笑了笑。
默公主沉默下来。
方莞眨眼,正巧马车停下,她便掀开车帘:“到啦,我们快快下去,我都饿了。”
*
海月楼。
正是晚饭的时辰,楼内人来人往,佳肴酒香,沁人心脾。
外头热闹,阁楼内却是安静,桌上香炉暖烟流淌,檀香交缠缭绕。
男子一手支着额头,侧颜冷白,双眸紧闭,睫毛卷长,眼尾的泪痣仿佛在灯下闪烁,动人心魄。
他睡得不太安稳。
凌千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又将门关上,外头嘈杂的声音只传入一瞬,孟涣就睁了眼。
“公子,”凌千见他醒了,连忙道:“您饿了吗?要不要……”
话未完,孟涣摇头,凌千很快停了话音。
许是没睡好,他有点恹恹的,吐字又轻又慢:“近日茶楼唱的那出戏……”
“戏班子收钱办事,并不知让他们唱戏的背后人是谁,”凌千道:“不过我去查了那日他的行踪,确是出去了,公子的猜测应当没错。”说着他又嘟囔一声:“蚍蜉撼树,这也太冲动,是不想活了吧……”
孟涣沉默半晌,道:“去推一把。”
凌千惊讶抬眼:“公子?”
孟涣没什么精气神,咳了两声:“别的帮不上,这点小忙,还是可以的。”
凌千还是不能接受:“可是……”为什么要帮啊!
“他受辱这么多年,”孟涣低声:“此一击,必得直击要害,否则怕是再无机会了。”
凌千叹气:“一出戏而已,能击中要害吗?等围猎结束,有人来清算总账,公子您就不怕惹祸上身。”
孟涣站起身:“大理寺都搅了这浑水,他们自顾不暇了。”
凌千无奈,心道您怎么说都有理,说来说去不就是心肠软,只得应下:“是。”
孟涣又坐下,微垂着头,面容在灯下半明半暗,看不太清。
薄雾如烟,檀香味浓得有些冲了。孟涣安静一会儿,又低声咳起来。
凌千瞧着他,心里不好受:“公子,您吃点东西,我给您端碗粥来?”
孟涣:“不太饿。”
凌千着急:“您风寒才刚好,正是体弱的时候,还得喝药,就是没胃口,您也要垫点东西好喝药……”
孟涣在眉心处按了一按,又撑着头:“现在真吃不下,过会儿再吃。”
好歹得了个准话,凌千松口气。
“有其他事情吗?”孟涣眼睛半阖上,声音低得像在说梦话:“睡也睡不好,凌千,你随便说点什么吧。”
凌千看着他,听见这话,噎了一下,还真在头脑里搜罗出能说的事。
“公子,沈大夫他,”凌千组织着语言:“最近好像收了个徒弟进引香阁……”
“徒弟,”孟涣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单纯应声:“嗯……”
凌千瞧一眼孟涣,没听到他对此事做出什么评价,又接着道:“沈大夫对这徒弟应是不简单,总待在引香阁顶层,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让沈大夫这么上心。”
凌千本来都当自己是自言自语了,结果孟涣还能应话:“什么来头?等他把人带到我面前……你就知道了。”
凌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讶异:“带到您面前?”什么情况下沈大夫会带他的徒弟到公子面前?那不就只有……
孟涣也不管他听没听懂,声音更低了:“还有什么事?”他的声音里含着藏不住的疲乏。
公子病一场,精神真的不济,凌千想着,得让他休息。
“公子,您还是在府里多休息几日,”凌千道:“生意什么的也不是非要您亲自盯着。”病才好些就出门,要是又受了凉……
孟涣:“我没事,来看看没什么不好,在家里有点闷。”
可您瞧您这样子,怕是马上就要睡过去了,能看什么啊。凌千腹诽。
公子心绪不佳,凌千感觉得到,染风寒前就做什么都兴致不高,如今病了一场,人还虚弱着,就更是如此。
为什么呢?凌千是知道的。那位曾经的苏四姑娘,如今的太子妃娘娘,就是始作俑者。
太子殿下大婚那日,公子喝了一日的酒,喝到最后眼睛都红了,又去看山茶花。
凌千记得清楚,扶着公子夜深回府,老爷和夫人都没歇下,夫人还是懵懵懂懂,见着儿子的颓丧模样,上前来,是关心的神情:“谁欺负你了呀?”走到近旁,又不高兴:“喝酒,好难闻。”
公子恍惚着,看见夫人,红了一日的眼睛终于落下泪:“娘……”
夫人也不纠结于酒味了,用袖子给他擦眼泪,像哄孩子似的:“不哭不闹娘给抱……”
孟老爷拧着眉头,问凌千:“你家公子怎么了?”
凌千那时候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但老爷是什么人,对公子和苏四姑娘之间的事也并非一无所知,很快反应过来:“为那太子妃?”
凌千点头,就见老爷沉默好久,道一句:“孽缘。”
夫人自孟老爷说出“太子妃”三字,身子就僵住,而后不知为何,竟也跟着掉眼泪。
神情是茫然的,哭得却是真切。
把孟涣都给哭清醒了:“娘,您怎么哭了?”
若是往日夫人闹性子,老爷定然马上去哄,这次却没有动作,神情难辨站在一旁,看这对母子泪眼朦胧。
经这么一出,公子后来人倒是正常,日子照过,就是笑得少了。
凌千时常在想,不知道如今那位太子妃娘娘,会不会愧疚。
想来心虚是有些的,几个月,她一次也没踏足过孟家的商铺,若说不是刻意避着,谁信呢。
不来也好,不见也好,他在心里叹气。
凌千心里胡思乱想,孟涣只当没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太愿意去把所有事情都看明白。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连他母亲如今这样的心性,都会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孟涣将手挪开,撑着桌子站起来:“凌千,把粥端来吧。”
终于……凌千简直要跳起来往外跑:“好的公子。”
结果他刚出去一会儿,又进来了。
孟涣疑惑:“怎么?”
凌千如实道:“公子,华公子来了。”
孟涣“哦”一声:“来吃饭还是来找我?”
“那当然是找你,”这少年声音清润,从门口传来,他不客气地推门而入。
孟涣抬眼,少年眉眼精致秀气,若是有哪些世家子弟在此,定然惊讶万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皇子元倾华。
孟涣又咳嗽:“你别靠我太近,我刚染过风寒,小心过了病气给你。”凌千已经出去拿粥。
元倾华挑眉,微微笑了下:“挺巧,涣哥,我也刚病一场,才好。”
孟涣愣一下,打量他几眼:“那你身体不错,看不出来。”
元倾华眨眼睛:“大概是看的医师好。”
“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孟涣正要给他倒茶,动作停住:“你吃过了吗?”腹中空空喝茶伤身。
元倾华“唔”一声:“没有。”又道:“这几日围猎,满京城找不到几个相熟的人,太无聊了,就来找涣哥聊聊天。”
孟涣:“……”
凌千把粥端来,又退下。
很贴心,粥有两碗,孟涣瞥一眼元倾华:“喝粥吗?”
元倾华:“好啊。”
一人一碗,孟涣喝几口就有点喝不下,元倾华却胃口不错,一碗粥没一会儿就见底了。
两人一同将碗放下,孟涣道:“想聊什么聊吧,陪你聊天。”
元倾华摸摸下巴:“围猎前我病了,我家里的兄长像防贼一样,叫医师给我看病,感觉非让我一块儿去围猎,”他笑了一声:“疑神疑鬼的,老觉得人要跟他抢东西。”
孟涣瞧他一眼,摇头,一句话似含深意:“你兄长虽总疑心你,可到底最后命脉还在他手上,还是不要太同他作对为好。”
元倾华点头,靠在椅背上:“我知道的。”他神情平静:“不属于我的,我早看开了,我不甘心的只是……”
“本也不该是他的……”
孟涣听着这话,觉得像是一潭死水,欠缺情绪。
元倾华:“涣哥,你给我倒杯茶吧。”
孟涣低头,动作娴熟:“行。”他感觉到元倾华的目光落下。
元倾华问:“涣哥,你说,若是有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失去了很多本该是他的东西,旁人不告诉他,是不是也是一种仁慈?”
孟涣将茶杯递过,正常接话:“告诉了能改变吗?”
元倾华:“不能,”他像是明悟了:“是啊,不能。”他喝了口茶,道:“涣哥,你这里的檀香味道真的呛人。”
先在这里跟宝子们报备一下,最近几天真的太忙啦,码字也很慢,可能更新会比较迟……
等忙过这段一定恢复正常更新!
这一章算个背景揭露,过渡,估计以后要修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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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慧极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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